同性恋敬健康和自由——《过门》书评

“你和小寻，不要在一起了吧。”
　　——Priest《过门》
　　听着《相思》写书评，听到那一句“守着爱，怕人笑，还怕人看清”，肝肠寸断。
　　如果选择一句话作为Priest所有原耽文的核心，从一个读者的角度来说，我一定会选择那句——
　　“同性恋敬健康和自由。”
　　写文十二年，Priest笔下行过万古山河，题材跨越时空，脑洞突破次元，要说虐，也虐得各有千秋。星海相隔十六年的物是人非，巍巍昆仑终不见的万年相守，国破家亡在坍塌的城墙下抵死缠绵，人心鬼蜮在万恶的山谷中以生相许......哪个不是痛彻心扉，哪对不是千劫百难？
　　然而唯《过门》一篇，让我写得放下键盘哭了俩小时才爬回来。
　　Priest的其它原耽文多以剧情为主线，感情线可称“锦上添花”，更是着意淡化了来自现实的种种波折，因此读时被剧情虐了还可以哭唧唧爬去感情线“刀里抠糖”。唯这一本，Priest挥毫泼墨毫不留情，“十年挣扎”，感情线走得浓墨重彩又摧折心肝。（Priest好狠一女的但我超爱她）
　　唯这一本《过门》，把“同性恋”三个字实实在在地契在了剧情发展中，将同性恋所经受的痛苦和磋磨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两个主角之间。
　　“十年挣扎”，过这一道窄门，多少怨怼忧怖，都一口咽下，喉咙里就尝出了血的味道，是年少时未冷的血。
　　那时的少年不识愁，在家里有能扛整个儿天的徐进女士，有照顾一家起居的保姆胡阿姨，有风姿犹存的优雅老太太，有给一家子逗乐儿的宠物狗，到外头成绩不差，人缘颇好，有一帮子一呼百和的朋友与他玩闹、要他照顾。
　　那时一切庇护他的存在都还在，那时还没有什么他和他那无所不能的妈解决不了的困难，他生活幸福，左右逢源，对孤僻不合群的窦寻也肯交个不省心的朋友。
　　那时的徐西临，活得像一把迎风招展的风骚小葱。
　　那时的徐西临，富足得近乎奢侈，还有大把的真心和宽容可以挥霍。
　　然而韶华从不为谁留，少年光景就像个颤颤巍巍的肥皂泡，忽地一戳，就破了。
　　一场五彩斑斓的大梦尚未醒，少年就已被扯出了象牙塔，扔到了现实那冰冷的水泥地上。风刀霜剑严相逼，他只能仓促地给自己披上一层铁甲，勉强抵御。
　　【徐西临想起以后千难万难，想起十几年前经历过的指指点点，想起以后自己身上和“变态”“艾滋病”“乙肝”“劳改犯”一样终身撕不下去的标签。】
　　然而“铁甲”是纸糊的，披在了身上却没披在心上。一念之差的软弱，兵败如山倒，少年仓皇地接过了“同性恋”的身份牌。
　　却还幼稚着，天真着，贪心着，幻想着。
　　直到......直到幼稚被强权打败，天真被现实摧毁。
　　直到贪心的归于一无所有，幻想的终成镜花水月。
　　【时至今日，他发现自己力有不逮——他想要窦寻，不想要同性恋。
　　他想要那个陪着他一起走过这座房子聚聚散散的少年，不想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地戳脊梁骨骂变态。】
　　少年许诺的一辈子，几番粉饰太平，终于疲惫得难以为继。
　　十万八千条路，在“同性恋”三个字曝于阳光之下时，被砸了个灰飞烟灭。
　　【“窦寻，咱们算了吧。”】
　　如果这是一篇同性恋纪实文学，那这个故事到这里也就完了，窦寻与徐西临的爱情，自年少时最恣意张扬的时候起，经历了少年失怙、亲人离散、家业难撑、就业难成、创业失败、强权相逼、外人相迫种种绝对“世俗”的压力后，见不得光的感情随着两人各自路途的不平顺逐渐走向难以忍受。面对同性恋的不同态度终于使两人陷入难以调和的矛盾，而矛盾彻底爆发的结局就是分道扬镳，各自天涯。人海茫茫，此生终不复相见。
　　这才是现实。
　　毕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恰好看到的旧邮件？哪有那么多搭个车就能相遇的重逢呢？
　　人们多的是“错过”，却少有“巧合”。
　　还好我们看的只是本小说——还是HE的。
　　所以在一切决裂后仍可重逢，在躲躲藏藏的恋情随着少年时代一同分崩离析后，长大了的二人仍可带着一身结痂的伤从头再来，一起再一次度过那道窄门。
　　少年时的窦寻，一身反社会的自恋与暴躁，极高的智商与极低的情商相互发酵成了个离地三尺的性情。幼年缺失的父母亲情关系使他无法与旁人建立正常和谐的情感联系，偏又是个极聪明的人，所以在学业上走得一帆风顺，感情上又有个徐西临愿意宠着哄着，因而更加不屑低头学习跟人交往的正确姿势。他的世界里只有尖刻的针锋相对，只有极端的爱憎，极端的占有欲，只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执着，容不下“一床锦被遮过”地粉饰太平。哪怕“少数派”的性向逼他夹起尾巴做人，他也要张牙舞爪地跟世界拼个两败俱伤。
　　少年时的徐西临，把窦寻与旁人的不同简单地归结于“脾气不好”，单纯地相信“我可以宠他一辈子”，他生活优渥，聪明又张扬，有良好的成长环境又没有经历过太大的挫折，因此贪心又自信，过早地建立起了“一切都游刃有余”的错觉，总想相信自己能把一切都妥帖地搞定，无论是学业、事业，还是感情。对待感情他有一定的敏锐，也会尽量理智地判断和规避风险，但是依旧不够成熟。他想了未来可能存在的种种问题，却只想把更多的问题留给未来，想两全其美地解决问题，然而世间安得两全法？
　　性向不是选择题，更没有多选的可能。
　　在“同性恋”摆在面前时，不是他可以选择“接受窦寻而不接受同性恋”的问题，而是他要先接受同性恋才能接受窦寻。
　　最重要的先后顺序搞反了，年少的遇上轻狂的，幼稚的遇上极端的，更看不到那些矛盾、占有欲、伤心难过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冲动而始感情理所应当地走向惨烈收场。
　　多年后的相逢恰到好处，此时的二人在在各自的路上打拼许久，成长许多，也终于补上了些年少时缺失的东西。
　　不多，不够完美。
　　但刚刚好攒够一起再过一次“门”的力气。
　　够他们平静地说一句：“我是同性恋。”
　　【“同性恋敬健康和自由。”】
　　【“你跟我强词夺理，让我等，说等有一天你强大了，就不用遮遮掩掩了——所以你现在算是强大了吗？”
　　“……不算。”】
　　年少时麻痹自己的“变强了就会好”的其实只是软弱的借口，长大就会发现无论如何强大，都无法跟整个世界的规则与“潜规则”掰手腕。读过几个硕士博士，公司开了多少分部，与为柴米油盐发愁的那一部分人相比状似“成功”了，但顶着“同性恋”的身份牌，却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微如蝼蚁的一员，那点儿本事只够勉强撑起一寸可供两人稍作喘息的空间。他们堵不住悠悠众口对同性恋的闲言碎语，挡不住外界的异样眼光和指指点点。年少时令他们恐惧的东西却并未完全消失，曾经割裂的巨大伤口疼痛未消。
　　前途未卜，那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
　　带着满身未愈的伤口，再过一次那窄门？
　　因为什么都可以成为过去——
　　【“我对不起您。】
　　【“我还是爱窦寻。”】
　　因为有些感情永远过不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哪怕淹死在水中央。】
　　因为——
　　【……约莫就是“笑饮□□”与“飞蛾扑火”的“我还爱你”吧？】
　　因为我还是爱你。
　　你也一样。
　　时代发展飞速，少数群体的人权却似被排除在时代之外，偶有一点儿进步都是满微博的彩虹旗飘扬。但离开网络中虚无缥缈的“宽松”环境，对每一个在社会中生存的少数派来说，他们面前那道门依旧窄而小，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敢于鼓起勇气走过那道窄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被剐得鲜血淋漓后就此退缩。现实世界里有几个敢于“二过窄门”的徐西临与窦寻呢？
　　只祝愿每一个在自己的门内门外挣扎的“少数派”都能踏过那道窄门，不改初心，拥抱健康和自由。
　　狗只能活十几岁。
　　灰鹦鹉的寿命有五六十年。
　　父母不可能跟你一辈子。
　　“我一辈子都爱你。”
　　——Priest《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