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杀破狼》

这本应该说是，还没看书，先吃了一嘴粮，所以长庚和顾昀在我心里都基本定型了。我觉得我大概都被剧透得七七八八了，再一次发现，我真是拿衣服哈哈哈。
什么“若你早生二十年，把你抱来锦绣丛中养大”，等等情话不一而足，搞得我还以为这两位是什么黏黏糊糊的小情侣。直到打开书才发现，一个是顶天立地的大帅，一个是国之栋梁的亲王。而大帅自己，并不需要也没有养在锦绣丛中，若他真被养在锦绣丛中，必然也不会遇到小长庚了。就像顾慎在梦中所说：“不能惯不能宠不能退”，一旦给自己放了马，很快就会变成废物。
长庚有经世之才，顾昀有将帅之威。纵览全书，感觉不只是一本简单的小说，包括了太多的内容，政律军法经济，更像是一部史书，一部大梁史。步步惊心的权谋，是长庚力压乌尔骨，一步步走出来的。他不为权不为几，为的是天下苍生家国社稷，即便是经过了那样惨淡的童年。或许是心有天地宽，胸怀天下眼界够广，才能更坚定地朝目标前进。
不知从哪儿讲起，就从头开始罢。
甜甜的开头总是举重若轻。越是厉害的人，出场越是平常。边陲小镇，二三幼童，一对沈氏兄弟，便是全貌。顾昀在雪地中将长庚从狼群里捡了回来，长庚的养父便依照习俗让他认了顾昀做义父。长庚不知道，顾昀却很明白，他是流落在外的四皇子。蛰伏两年，除了带走四皇子，还将蛮子世子一起生擒了。
真相总是藏在层层叠叠的阴谋之后。普通人家或许轻松，但对于长庚这样身世复杂的皇家，混乱总是无可避免。
“没有人爱你，没有人真心待你，你一生到头，心里都将只有憎恶、怀疑，必得暴虐、嗜杀，所经之处无不腥风血雨，注定拉着他们所有人一起不得好死。”
秀娘死了，却将最深的诅咒赐予他，将世间最邪恶恐怖的巫术，用在他身上。不幸吗？幸而他遇到了顾昀。
前半段为了铺开整个大梁的面貌，皮皮介绍了很多器物：汽灯、巨鸢、鹰甲、割风刃……皮皮自称是“非主流蒸汽朋克”，实在太可爱。是怎样的脑洞，和怎样的文笔，才能把古代和蒸汽朋克结合得那么生动有趣？
顾昀出现的时候又聋又瞎，可在长庚眼里看来，似真嗣假，仿佛是间歇性聋瞎。不过确实是间歇性聋瞎，但那是凭药吊着的。药效一过，又是聋瞎。这不便之处，却有着太多的故事。起初我并没有在意聋瞎的原因。怎么弄的？ 是待他如亲儿的皇帝下的药。怎么克服的？是顾慎逼着他压着他，没有放在锦绣丛中，而是丢到铁傀儡堆里，磨砺出来的。老侯爷会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怎么聋瞎的？不可能。他大可以养着他，十年二十年，没了顾慎还有家仆。可是就任他这么废下去吗？再多不舍、不忍，也没有一颗顶天立地的将帅之心不可撼动。若不是一方将领，顾慎可能还狠不下心。将门之子，岂有犬辈？顾慎狠，顾昀也咬牙坚持了下来。若没有当时的老侯爷，必没有当今征战四方的顾大帅。
但是老皇帝下毒，却给顾昀留下了一线生机。把解药放在了最后送给他的手钏里。福兮祸兮？定义这种已经不再有意义，只有向前看，向前走。皮皮的新番外，恰好说到顾昀知道了下毒的真相，而后是长庚的信挽回了他。想来，人活着总得有个牵挂不是。
长庚被顾昀领回京城，成了四皇子，见了他爹最后一面。顾昀瞒着他回了北疆。长庚从一开始的不解、反抗、吵闹，到之后想通了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保护自己、保护侯府。跟着了然四处游历，看遍民间疾苦尝遍人生百味。破万卷行万里，理论实践缺一不可。
及至击鼓令下，南方叛乱，在匪祸连天之中，顾昀交给长庚那句铭记一生的话——
“临到阵前，谁不想死谁先死。”
战场之上，若还想着死不死，说明还不够专心。舍生忘死，鱼死网破，置之死地而后生。若不相似，做了逃兵，把背后留给敌人而不是友军，弱点全然暴露，不死这样的人，还死谁呢？冲锋陷阵，将敌人斩于马下，或许还有一丝生机，若是彻底奔逃，那只有死路一条。
更深一层，其实不死一死，哪里知道死和生的区别。不抱着必死的决心，怎么会有活的希望。
——“经年痴心妄想，一朝走火入魔。”
这句也算是广为流传的经典语录了，搞得我当时还没看之前，经常看到这句话，还以为长庚是什么情话翩翩的公子爷呢。不过不得不说皮皮真·情话大师，一字一句都好似漫不经心地信手拈来，却掷地有声，回味无穷。
——“为将者，若死于山河，也算平生大幸了。”
顾慎带着顾昀去塞外看日落，难得的温情时刻，却映着残阳如血。山河也沉浸于一片血色之中，那是将帅再熟悉不过的顔色。若一国之中，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将士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文士经世治国，位高者把握平衡之势，何愁国力不强盛，海不晏河不清呢？可难就难在这一个“各司其职”。位高者不为滔天的钱权势力迷惑心神，位低者不卑不亢，永远向上，才可保平衡。这一段仅是在象牙塔中的臆想，更深的内在还留给踏入社会之后，再来细细品味。
——“当长庚意识到离开玄鹰，各地漫长的通信会误了战事的时候，便开始利用临渊阁，着手布置这样一个巨大的通信网络防患于未然。”
这样有备无患的例子在文中数不胜数，长庚最吸引我的，就是他对于手里握有的资源丝毫不浪费，想尽一切办法收拾旧山河。架铁路铺通信网，那是他为了国家殚精竭虑。让我想起，以前西方的贵族，打仗的时候，最先上的不是老百姓，而是贵族。贵族家中通常手握至高的权力惊人的财富，但这些不是他们成为败家子坐吃山空的理由。正因为拥有的比普通人更多，相应的，付出的东西也比普通人更多。“在其位谋其职”，他们承担了更多的责任。所以长庚身上，拥有的就是这样的真正的皇家气质。即使他总是怀疑自己的皇子身份，惶惶不安，但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一个皇子应有的——先天下之忧而忧。顾昀是将帅，所以他领兵保家卫国；长庚是权臣，他是将国家领向富强的开拓者。想起年初在南京博物院看的故宫特展，看到雍正的书房时，我整个惊呆了。因为整个书房实在是太过朴素，朴素到除了家具就是几块刻了字的牌匾——一副对联和一块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训诫。人们印象里的皇家极致奢华，在雍正的书房里根本看不见。看着那座书房，我都能想象出雍正于此处读书学习，经世治国的样子。
雍正书房里的那副对联：“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天子天子，天选之子，除了生来享受荣华富贵，也生来承担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担下来，让百姓安居乐业，就是千古明君；担不下来，那就是民不聊生颠沛流离。史书或许胡说八道，但功过是非，却是客观事实。
而后东海叛乱，洋人自大沽港打进京城。大沽港一役，全书第一落泪之处。翻开笔记看到这一段，仍然热泪盈眶。
——“而后弹尽粮绝，提督连巍令所有短舰开足速度，以舰为吹火箭，以身为白虹，撞入敌阵之中。
烈火浮于海上，忠魂粉身碎骨。”
可能皮皮作为四九城长大的，总会有意或是无意识地带入一些京城的旧事。大沽港一役，多少有些八国联军侵华的影子。对这段历史，我的了解程度只有教科书上的只言片语。但不论何时，只要战火一起，势必生灵涂炭。国强不一定胜，但国弱必败。以身殉国说起来多么伟大，多么慷慨豪迈，可若是国强，船坚炮利，何须以身殉国？！为将者，死于山河为幸，死得其所，方才为大幸。
大沽港一役之后，洋人继续挥师北上，守城之战不可谓不惨烈。可长庚的大将之风，在这场他亲临的第一场战役中，已经能展现得淋漓尽致——“吹火箭没了换铁箭，铁箭没了便将无主的割风刃架上去，慌什么？”
——“谭鸿飞大吼一声，双翅骤然打开，黑翼垂天似的扑了过去。
在他抱住长炮的一瞬间，鹰甲催动了最快速度，高温与撞击瞬间将这位一直对二十年前旧案耿耿于怀的玄铁旧部炸上了天，连同那颗长炮一起，化成了一支一去不回的钻天猴。
……幸未辱命。”
看到这里，我从未想过第二哭来得如此之快。那个调侃长顾二人的老统领，领了长庚“两军对垒，旗不可靡”之命，以身护住了皇帝。那桩旧案被他翻出，让顾昀入狱，他自己被革职。可他不屈服，几十个兄弟的清白不能一笔带过，直到最后他仍记挂着。以命换命，保护皇上是生来职责，可如此身死，实在痛心——“北大营连其统帅在内，几乎全部殁于此役。”

京城守住了，接下来重整山河。长庚大概是文可翻覆朝堂，武可上阵杀敌。为了挽救国库，发放烽火票（即现在说的国债），凭借临渊阁的势力推广开来。
而后收复江南。长庚带着纯臣徐令。徐令也是个铁骨书生，以己所长保家卫国。有想法有信念是一方面，而能做到又是另一方面。于是皮皮给他的评价便是——“风雨如晦，而天地有一书生。”
长庚带着徐令深入匪窝，那句“三刀六洞”真是帅气又恐怖，那可是贯穿伤！看过了两三页之后才醒悟过来，不觉后背一凉。
之后便是上传下达顺水推舟的治国情节，按下不表。可是长庚小可爱再次给我了惊喜——
“那画上没落款，也没有题诗，只标注似的挂了个题‘河清海晏’。无限江山似锦，尽在笔墨中。
顾昀心口一热，下意识伸手按了按，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忍不住撑着额头笑了，会撒娇的小长庚可怜可爱，但执笔社稷的雁王才让他动容。”
顾昀打开海纹纸的时候，我的心都跟着他一起颤抖。曾经在我喜欢看台言的那段时间里，我最喜欢的就是典心的《沉香》。男主是心系天下的摄政王，书房里有一副世界地图，男主所在的南国和敌对的北国不过是地图上指甲大小的地方。正是他心有天地，所以他能谋略一国。因为他眼界早已超越了眼前的两个国家，所以他才能高屋建瓴。长庚亦如是，开山设厂，扩港口修通道，架铁轨跑火车，改吏制，种种治国之法。当下我没有别的好说，只能和顾昀一起动容。
收复江南时却并不简单，蔡老将军身死，顾昀南北两头跑。所幸这次，水军已然建好，在没有连巍、谭鸿飞那样的惨烈牺牲。长庚又掌帅印，领着大梁水军大败洋人，彻底让他们滚出大梁。北疆则由沈易领兵，不仅把狼王给灭了，还找到了乌尔骨的解药。长顾二人匆忙的一宿温存，让我觉得还挺窝心的，忙里偷闲，最甜。
死去活来几十年，终换得大梁歌舞升平。
于他们，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