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沈御姐的故事【作者首批】

徐远接到出差通知的时候距离圣诞节还有不到两个星期。
“大概不能陪你过节了”徐远的声音闷闷的。
窝在沙发上看书的沈清誉笑了笑，她阖上书，然后支起身子。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沈清誉到嘴边的话也顺势变成了一声礼貌的“喂？”
五分钟后，沈清誉告诉徐远，事务所托她去一趟苏州，一场商务纠纷的官司，为期两周左右。
徐远俯身亲了亲沈清誉的唇角“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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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收拾东西到太晚，飞机起飞不久，沈清誉就被晕机搅得昏昏沉沉，她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感觉有人在轻轻晃自己。沈清誉并没有睡着，她安静地听着近在咫尺的风声在耳边隐隐绰绰。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
“诶？”她的血糖补给不足，面前放大的陌生脸庞让自己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声音也是轻飘飘没什么力气。
“醒了？”话音里似乎带着笑，“待会儿该下飞机了。”
沈清誉勉强定了定神，侧头看向这位好心的邻座。
一张很是年轻的脸，却没有半点年轻人惯有的青涩，即使被这样打量仍旧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态，微微勾起的唇角，笑容里些许的肆意，就像…沈清誉小心斟酌了下措辞，就像穿着女式休闲服的光源氏，几分格格不入的滑稽却不影响那张脸的赏心悦目。
想到这里自己也不禁莞尔，沈清誉含笑看着这个小丫头，“谢谢你。”
“女版光源氏”有些夸张的挑了挑眉，唇角上翘，伸出手“我叫慕辽。”
沈清誉看了一眼慕辽修长的手指以及修剪平短的指甲，然后礼貌性握住，“沈清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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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深秋不同于北方的清爽肃杀，绵延的湿冷透过厚重的衣服直沁进骨子里去。
刚下飞机的沈清誉轻轻呵了口气，看着淡淡白雾飘散在空气里，然后拉着行李走向接机的人，一番客套的寒暄后坐车离开。
宾馆的升降电梯有一面墙是镜面的，沈清誉在里边看见了负责接待的人小跑着回来，有些抱歉告诉她前面好像出了点问题，可能还要等上一阵子，沈清誉笑了笑表示没关系，稍事踌躇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队伍最前端的女子正背对着自己说着什么，然后就是大堂经理分外为难的神情。
“这样啊…”女子侧过身，显然也是有些纠结“诶……是你啊”。
语气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沈清誉刚来得及辨认出这熟悉的声音，对方显然已经看到了自己，那张酷似女版光源氏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惊喜。
“嗯”沈清誉微微一笑“怎么了？”
事情并不复杂，由于柜台工作人员的疏忽，慕辽预订的单人间和另外一位旅客的双人间搞混，然而离谱的是双人间的另一位预订者是一位相貌颇为憨厚的大叔，而这会儿酒店已经全部订满，再也调剂不出任何空房间了。
“真是麻烦啊”慕辽有些懊恼的抓了抓头发，看看一脸局促不安的大堂经理，又看看沈清誉，表情颇为无奈。
“不介意的话”沈清誉忽然开口，话是对着一旁无措的大叔说的“我和您换下房间吧。”
在得到同意后又回过头，发现慕辽正歪着头看她。
沈清誉抿了抿唇，只这么站着，目光温和，波澜不惊。
“好啊”慕辽的笑容里几分不衬年龄的张狂。
行李被送去了房间，沈清誉和同行的人打了招呼。一转身慕辽已经笑嘻嘻的凑过来。
“谢谢你啊，沈…呃……沈小姐？”一边挑了挑眉很好的掩饰了尴尬。
沈清誉好笑，也不打算调侃她，“叫沈小姐就见外了”重复了自己的名字后又道“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
“清誉”慕辽的声音一贯的带了笑，却又能听出点别的意味来。
沈清誉点点头，笑“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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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季节天黑的格外早，沈清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晕机的后劲让她整下午都有些昏昏沉沉，直到这会儿才恢复了元气。
房间里没有开灯，开着的电视被调成了静音，打出的灯光在黑暗中兀自光怪陆离的变换着色彩。
沈清誉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身边的床铺空着，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走过去拉开落地窗帘。慕辽侧倚着栏杆站在阳台上，背影单薄而修长，指间的烟已燃了大半，青烟雾气般慢慢飘散。
她听到身后动静便回过头来，月光下朝着沈清誉笑了笑：“醒了？”
沈清誉点点头拉开阳台门，寒风夹杂着些许烟草的味道卷了进来，打在身上微微的瑟。
“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顿了顿“不冷么？”
慕辽笑着看了她半晌，又转过头去，“这里风景好啊。”
沈清誉莞尔，“小孩子抽烟可不好”。
慕辽单手按灭了烟，笑嘻嘻的回过头看她 “这样好了吧。”眯起的眼睛多了几分稚气。
兴许是倒了生物钟还没适应过来，沈清誉莫名的想去揉揉她的头发，她也的确这么做了。慕辽比她还要高上一些，沈清誉半抬着胳膊，感觉就像是揉着小动物柔软蓬松的毛发。
这么站着就离得近了些，慕辽眯起眼睛，笑“清誉，你有些像一个人”，她身上的烟草味被寒风吹散，淡淡的飘在空气里。沈清誉看着被自己揉的一团糟的头发，收回手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顺着她的话往下问“谁？”
“我前女友”慕辽挑了挑眉，笑的放肆。
这句话足以让大多数人一瞬间措手不及。慕辽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的神情，像是在看一出即将上演的好戏。
“嗯”沈清誉微微颌首，一抬眼正对上慕辽满脸的期望变成挫败，忍着笑白了她一眼，慕辽瞬间就笑的好看了，“白眼愈发的像。”
沈清誉的确不是很吃惊，和方霖这么多年的相处，对这方面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敏感的。她转过身“还不准备睡觉么？”
慕辽跟了上去，对她岔开话题表示略愤慨。她坐在床边，交迭着双腿压在被子上，皱了皱眉忽然又笑“我不介意你成为下一位的。”
沈清誉似乎很好的适应了她的语出惊人，她不紧不慢的把杯子里冷茶倒掉，换了杯热水，这才转过身，施施然走到慕辽面前，不到一步的地方又停住，多了几分居高临下气势，眸子却里是一贯的温和，慕辽的目光很自然的移到她端着杯子的手上，戒指在素白的指间熠熠生辉。
不言而喻。
慕辽长长的叹了口气，仰面躺倒在床上，不再说话。
沈清誉摇摇头，想了想还是伸手帮她把被子拖过来盖在身上，然后转身关掉电视，躺回床上。
过了许久,久到沈清誉以为慕辽是不是睡着了。
“清誉”声音在被子里闷闷的听不出情绪。
“嗯”
“没事……想叫你罢了。”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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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起商务的案子并不算复杂却一如既往的繁琐，沈清誉呆在旅馆的时间不多，她习惯于睡前处理完白天的档案，相比之下慕辽似乎显得无所事事。
“我来旅游的啊，都说江南风景好么”慕辽侧倚着沙发靠在窗边，她颇为悠闲地晃荡着脚上的拖鞋，然后补充了一句“而且美女多。”
“真是挺适合你的。”档案一页一页的翻过，沈清誉眼角不抬。
慕辽把目光从窗外拽回到她身上“你只有在看书的时候才戴眼镜么？”
“嗯”，沈清誉终于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笔在纤细的指间转过一个优雅的弧，“很奇怪？”
慕辽摇摇头，认真的补充道，“但是很性感。”
“小丫头”沈清誉的眼里荡漾着笑意，她从沙发上探身过去，伸手敲了慕辽一个爆栗，“这招对我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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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散的有些晚。
沈清誉回来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松了发髻，另一手解了风衣搭在一边，然后半闭着眼睛躺靠在沙发上。房间里空调温度打的很高，巨大的温差伴着低血糖让她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慕辽凑过来，沈清誉在她开口之前竖起食指挡在她唇间，“不重要的事待会再说。”慕辽听话的点点头，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呵气，然后告诉她“你没接我电话。”
沈清誉的表情有些茫然，她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然后坐起身，拿过一旁的风衣。
“手机落会议室了。”声音依旧是有条不紊，掩不住的倦意。
慕辽瞄了一眼漆黑的窗外，然后歪着头看她“我陪你去。”
沈清誉点点头，“好。”
从失物招领处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后，两人从电梯出来，不远处一个人在向这边挥手，慕辽有些奇怪“还有人没下班么”
“沈小姐还没回去？”人还未走近，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沈清誉敛了敛眉，然后微笑着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原来是吴先生，还没下班？”
吴齐是这次受托方代理负责人之一，沈清誉手上的大多数资料都是他负责传达的。
“有点事耽搁了”靠近了些，灯光下的男人身形瘦削，大概四十不到的样子
“这次真是多亏了沈小姐大力帮忙”笑容愈发殷勤。
沈清誉抿抿唇，淡淡回应“吴先生过奖了。”
吴齐很明显是个健谈的人，沈清誉几次欲抽回手，无奈对方说个不停，手上一点也没有放松的意思。她这么静静站着，也不打断，面上云淡风轻。
“啊啊，你就是吴先生！”慕辽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办公楼里突兀的有些夸张，她一步抢上前去，脸上笑容分外热情“我常听清誉提起。”
“诶？”吴齐怔神，看着她伸过来的手也只好握住。
“真的！”慕辽突出一个相见恨晚“没想到能见着实在是太荣幸了。”嘴上不停，把吴齐从里到外夸了个遍。吴齐笑的尴尬，脸逐渐憋成了猪肝色，没想到一小姑娘手劲这么大。
沈清誉抱着手臂站在一旁，面容沉浸在灯光的影子里，分明的轮廓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吴齐的手机铃及时的响起，为这场诚意拳拳的握手马拉松画上了句点。
往车库的方向迈了两步又回过头，“我送两位回去？”
沈清誉笑的柔“不用了”
慕辽热情的挥了挥手，似是大有不舍之意。
回去的路上没有打车，深秋的路面在两旁的灯光下泛着冷冷的灰白色的光。道路两旁有不少店铺，昏黄的灯光连成一片，温暖而绵长。
“你该一巴掌抽他脸上”慕辽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仰着头，目光在漆黑的天空上稍稍停留又转而看向身边，声音与方才判若两人。见她点头，又补充道，“而且你有这个本事承担后果”。
沈清誉默然。
慕辽笑的张狂，“我现在就可以跑回去抽他，一点不带含糊的。”
沈清誉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小丫头”她微笑着转向慕辽，“你刚刚还挺帅的”
“那不是…”话题转的突兀，慕辽很明显有些噎，后半句卡了好几秒才接上“当然的嘛”
沈清誉笑意盈盈，“去吃点东西吧，我请你。”
饭店的隔间不大，暖气使得窗外的世界在水汽下朦朦胧胧。
慕辽显然不打算放弃刚刚的话题，只顾的说了半晌才发现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在听。
沈清誉枕着小臂，半阖的眸子在安静的夜色中显得异常温柔，她看到慕辽停下来，在她炸毛之前轻轻的问了一句，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这个问题让慕辽没法回答，幸好沈清誉似乎也不准备等她的答案，她看着端菜进来的服务员，然后问慕辽“能喝酒么？”
慕辽对酒的兴趣显然比不过热气腾腾的饭菜，直到实在是吃不下了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她眨了眨眼睛，歪着头看着对面的女人。沈清誉面前已经放了好几只空酒瓶，她依旧是枕着手臂，纤细的指尖在杯口轻轻摩挲，夜市下的灯光璀璨斑斓，倒映水中自己的眸子也跟着流光溢彩。
沈清誉闭上眼睛，端起酒一饮而尽。
“待会儿我是要把你扛回去吗？ ”慕辽的声音有些含糊，她不想打断却又不得不开口。
沈清誉吃吃的笑起来，肩膀抽动着，慢慢坐直了身子，她的确是喝醉了，却瞧不出本该有的醉态。
目光回到酒杯上，然后在酒杯和一旁的酒瓶间踌躇，“其实我一直想试试这么做”说着将瓶嘴凑近唇边，然后仰头灌了一口。辛辣顺着咽喉一路向下，沈清誉放下酒瓶，一手支住额，她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
慕辽定定的看着对面意识已经有些飘渺却尤自优雅镇定的女人，起身擦去她唇角淡淡的酒渍。沈清誉握住慕辽伸过来的手，笑容又浮现在她的眸子里。
“你问我为什么不打他，嗯？”她微微的喘息着，尽量使声音平静下来。
“这里”她握着慕辽的手，微凉的手背贴在自己有些发烫的前额，“不允许我这么做，你明白么？”泛着醉意的眼眸在灯光下顾盼生辉。
慕辽抽出手，向下覆到沈清誉的胸口上，“可是你不愿意这样的，对么？”
“不管这颗心怎样疯狂叫嚣着不肯不愿，只要大脑得出不合理的结论，你仍然会坚决的否定，死死地禁锢住那些为所欲为的念头，用理智狠狠扼杀那些所谓的放肆，不留一丁点余地。”慕辽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抿直的唇线带着陌生的严肃。
沈清誉低头看了一眼兀自按在胸前手，又饶有兴致的看向一脸的慕辽，她的视线逐渐的模糊，朦胧中自己的影子在对方清亮的眸子里微微的晃。
慕辽只坚持了五秒就放弃了，悻悻地缩回手，“清誉”她轻轻的叹着气“没有人可以永远微笑，除非…”
“雕像和傻子。”沈清誉笑出了眼泪，因酒精迷醉的声音带着丝丝喑哑，却死死地压抑着听不到一声哽咽。又过了会儿，她支着桌子勉强起身，松开的瞬间站立不稳的向一边倒去。
慕辽接住摇摇欲倒的沈清誉，耳边传来带着醉意的声音“我们…还是打车回去吧”
从离开餐馆到坐上出租车，沈清誉静静的倚在慕辽身上，仿佛只是累了而并非喝醉，没有吵闹也没有一丝醉酒后的失态。就这么顺顺当当的回到房间锁好门，原本躺着的沈清誉坐起身，踉踉跄跄的跑去洗手间吐了两次又躺回了床上，她紧紧闭着眼睛，微蹙着眉显然并不舒服。慕辽拧了毛巾擦掉她额上的虚汗，目光凝在沈清誉略显苍白的脸上。
那些疯狂的不屑一顾的念头在酒精的刺激下拼命的嘶吼着破土而出，扼住她的脖子想要掐断那根理智的弦，却又发不出一点声音，就这么压制着，挣扎着，终于叫她筋疲力尽。
慕辽慢慢俯下身，额头相抵，眼前是沈清誉玉石一般的鼻梁，她闭上眼睛，声音喃喃自语般，
“你说，我到底在别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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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慕辽抱着手臂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低着的头埋进膝盖里，似乎睡着了。
伸过去开灯的手就这么停在空中，她收回手，慢慢坐起身子。慕辽的肩膀动了下，然后侧过头，垫在小臂上，初醒的茫然褪去，她眨了眨眼睛。
“吵醒你了”沈清誉笑了笑，宿醉后的声音透着些微的沙哑。
慕辽摇摇头，扶着床边站起来，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腿脚，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递给她，沈清誉接过来浅抿了一口，往里移了移身子，示意她坐过来。
“昨天…”
“不睡会儿么？”干脆的被打断。
慕辽歪着头看她，挑了挑眉“不用了，昨天你发酒疯的时候我都在睡觉。”
房间里安静下来。
醉酒失态对一般人来说也许只是小事，然而这样的事发生在沈清誉身上，则显得有些荒谬。慕辽一直觉得永远只会微笑的沈清誉让她抓狂，从来没想过摘下这层面具的她则更让自己手足无措。
时间仿佛停了下来。沈清誉忽然探身过去，一手按住慕辽的手臂，把前额抵在她另一侧的肩膀上，笑的身体轻轻的颤，她抬起脸，笑意愈发惑人，
“真是不讨人喜欢的小孩。” 　　
慕辽垂了眼，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沈清誉的漂亮的眸子里。她伸手去捏沈清誉清秀的下颌，然后紧紧的抿住唇。沈清誉笑着拍掉她的手，撤身倚了回去。慕辽避开她的目光，转头看向窗外，远处的天空渐渐泛白。
冬末春初的天气，云淡风轻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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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誉接手的案子已经到了尾声，不出意外已经胜券在握，偏偏意外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档案出现了纰漏，显然是被做了手脚，然而追究责任的时候却找不到实际负责的人。
终审的前几天沈清誉约了吴齐最后核实所有细节。
“又是那个握手男？”慕辽表情有些愤慨“我能一起去么？”在沈清誉开口前又急急补充“我坐一旁看着就成，绝对不插话，我保证！”
沈清誉莞尔，掏出手机把会面地点从办公室改到一处咖啡厅。
两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吴齐已经到了，他殷勤的叫过服务员，沈清誉点了杯咖啡，慕辽则要了杯果汁。
简单的寒暄后，吴齐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递过去“沈小姐看来我们的赢面有多少？”
沈清誉没说话，指尖在文件袋上轻轻的点，却不打开。吴齐有些尴尬，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遍。沈清誉弯了弯唇，似乎依旧是漫不经心，她不答反问，“这份文件吴先生都确认过了？”
一贯温和的语气多了几分凛然，吴齐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沈清誉当下也不点破，淡淡道，“既然上了法庭，那么结案前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阴沟里翻船的事情想必吴先生也听过不少，而且…”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到了这个时候，官司赢面大小已经并不完全在我，你说是么？”语气依旧是平稳而淡漠。
吴齐的身子僵在沙发上，几次想开口解释最终还是作罢，沈清誉重新倚回靠背，唇角似笑非笑，“这个案子我既然接了，那么吴先生输得起的话，我也必定奉陪到底。”气氛骤然冷寂下来，吴齐看着她的唇角的笑意，带了点讥诮，却又不怒自威。他暗暗叹了口气，这种釜底抽薪的伎俩，想要骗过眼前这个女人，的确是痴人说梦了。
还在反复踌躇的档口，沈清誉已然优雅起身，“今天就先告辞了，至于这份文件…”吴齐陡然提了一口气，冷汗涔涔而下。沈清誉微微颌首，目光扫过吴齐僵硬的脸，“下不为例”，拍了拍一旁正咬着吸管发愣的慕辽，然后转身出门。
慕辽很遵守承诺的从头到尾都没说话，此刻出了大门才长长的吐了口气，她侧过脸看了看沈清誉，眼前这个温和的女人，由里到外都透着优雅平和的气息，这让慕辽有些疑惑，刚刚那个冷峻傲然的沈清誉，是不是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沈清誉不用抬头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在她眼前轻轻晃了两下，忍着笑意“傻了么？”
“傻倒不至于，不过清誉…”慕辽勾起唇角，笑容在冬日薄凉的阳光下显的格外放肆，“你刚刚的样子性感的让我背脊发麻。”
沈清誉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个爆栗子，慕辽缩了缩脖子，走了半晌才小声嘟囔了句“夸你还打我”。
沈清誉勾起唇，没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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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解决的很顺利，终于在距离圣诞不到三天的时候提前结案。推掉了庆贺的饭局，沈清誉从法院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在下雪。
南方这么大的雪并不常见，铺天盖地的银白已经覆盖了大多数的屋顶和街道，那是一种带着缠绵的壮观，寒冷而静谧。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并不多，连出租车的影子也没等到，沈清誉站在窗台下，轻轻叹了口气，左手插进衣袋摸到了手机，才想起来开庭后就一直关机忘了打开。下意识的按下开机键，一连串的震动前赴后继，沈清誉望着屏幕上同一个名字后面一整排的未接来电微微蹙眉。
“喂。”
“…”
“喂？”
“…”
“不说话那我挂电话了”沈清誉捏着手机轻轻的笑，声音依旧是淡淡的。
“清誉”慕辽的声音夹杂在风声里，顿了顿才接了下一句“你现在在哪？”
“还在法院，正准备回去”沈清誉抿抿唇，“你没在宾馆么？”
慕辽的声音被风声盖下去了一点，沈清誉只来得及听见后半句“…你出来就能看到我。”
笑意凝在唇角，沈清誉没说话，握着手机的手陡然用力，然后三步并两步的往外走，拐下最后一个楼梯，远远地就能看到有个人站在法院大门外，一手撑着伞，背靠在墙边，脚下的雪被踩成一小堆深褐色的硬块，她细碎的头发在风里吹的乱七八糟。
这真是太过意外的画面，仿佛一出荒唐而固执的话剧，沈清誉想笑，可在寒风里笑容都冻的都有些僵硬。
慕辽抱怨的声音及时打破了尴尬“门卫怎么都不给我进去”，她揉了揉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子，笑容又回到了脸上，“怎么样”带着些许狡黠“被我感动到没有？”
“我可以打车回去的。”沈清誉叹了口气，“不用你这么兴师动众”
“这么大的雪”慕辽伸手掸掉沈清誉肩膀和头发上的雪花，“坐车多不安全啊”
沈清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温和的眸子里几分无奈，还有几分茫然。
“啊对了”伸手打了个响指，慕辽压低了声音，极力掩饰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这么大的雪，航班停了好可惜啊。”
沈清誉白了她一眼，“你就这么高兴？”
“我有么？”慕辽忍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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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阳光肆意在铺天盖地的白色里，天气格外的晴朗。
慕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简单的洗漱后走到阳台，习惯的掏出烟，点燃了刚要递到唇边便听见身后推门的声音，她这才想起来，案子已经结束，那么剩下几天时间对沈清誉来说，也和公费旅游大同小异了。
这么想着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夹在指间的烟燃了半截。沈清誉微微蹙眉，慕辽在她开口之前将其按灭，然后笑嘻嘻的转过身。
“吃点东西么？”
“啊…不用”慕辽躺倒在沙发上，“反正快中午了。”
沈清誉点点头，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慕辽自觉的凑过来枕到沈清誉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惬意的叹了口气。
“雪停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嗯”沈清誉应的随意。
“那…你什么时候走”稍稍犹豫还是问了出来。
“后天吧”沈清誉沉吟着，“或者过了这个周末也说不定。”
慕辽翻了个身，搂过沈清誉的腰，额头轻轻抵在她的小腹上，隔着衣服，微微的凉意渗透进皮肤，些许的瑟。沈清誉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她轻轻挣了挣，慕辽却抱的愈发的紧。
“别闹”沈清誉的声音有些的飘忽，勉强撑着笑。
“能不回去么？”声音伴着呵出的热气贴在沈清誉的腹部，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沈清誉摇摇头，想起来慕辽正低着头看不见，又补充道，“不能。”
慕辽沉默了半晌，然后松开手，仰面从下往上的看过去。沈清誉低下头，对上她的眼睛“别耍小孩子脾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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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屋外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明天就是平安夜，颇为热闹的大街点缀着稀稀落落的雪花，节日的气氛愈发浓郁。
沈清誉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慕辽仍懒懒的趴在沙发上“外面挺热闹，不出去么？”目光不经意扫过桌上烟灰缸，她顿住脚，看着一堆烟蒂微微的失神。
慕辽翻身坐起，头发有些凌乱的搭在眼睛上，她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取了烟和打火机绕过沈清誉往阳台走。
“慕辽”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不要抽烟了。”
“那…”慕辽停住脚步，声音轻轻的“别走好不好？”
“不行。”沈清誉敛眉。
慕辽低低的笑了一声，兀自抽出支烟，点燃了，然后转过身，她的眼眶干涩的泛红，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沈清誉，声音飘散在腾起的烟雾里。
“不行。”
沈清誉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茫然，莫名而来的束缚感让她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慕辽走过去伸手环住沈清誉的肩，指端腾起的烟雾袅袅绕在两人身上，沈清誉蹙眉，侧了身伸手去拿她手里的烟。
慕辽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收紧手臂，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俯身咬住沈清誉的唇，然后贴合上去，含着的烟顺势蔓延到沈清誉口中。
只是一瞬间的晃神，沈清誉猛地用力推开了她，慕辽朝后踉跄的退了一步。力道大了些，自己也重重的撞在门框上，她弯下腰，按住胸口好一通咳嗽。
慕辽愣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被拒绝的尴尬似乎完全不影响她的心情，她坐倒在床上，仰头看着俯身咳嗽的沈清誉，笑容肆意而绝望。
沈清誉喘匀了气，扶着墙壁慢慢站直身子，面无表情的看了慕辽一眼，然后转身出门，什么也没说。
慕辽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玄关的拐角，尤自笑的放肆，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又干脆仰面躺倒，抬起手背遮住视线，胸腔轻轻起伏着，笑声压抑下去，渐渐似哽咽般听不真切。
就这么躺了许久，久到慕辽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醒。玄关处传来轻轻的关门声，没有开灯，脚步声愈发清晰。
慕辽就在这时候清醒过来，她睁着眼睛，目光下意识的凝聚在一处。黑暗中能清楚的听到风衣扣子一颗一颗被解开的声音。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却生出莫名的灼热，似乎要将那些疯狂的念头点燃，不管不顾的烧毁殆尽。
慕辽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曲起手指，用力咬住关节的地方，没有一点声响。
沈清誉挂好外套，她似乎倦极了，就这么和衣躺下，房间里又一次安静下来，隐约的能感到她的呼吸越来越均匀——大概已经睡着。空气里的烟味已经极淡，这么着又多了些别的气息。
慕辽觉得自己像一条缺氧的鱼。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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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沈清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打开门才发现客厅里的壁灯亮着。
徐远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见到提前回来的沈清誉显然有些惊讶。
“回来了？”他起身走过去，熟悉的笑容笼在昏黄的灯光下分外温暖。
沈清誉没说话，她转身放下行李，眸子里掩不住的倦，徐远有些心疼地把她拉到怀里。
这样熟悉的怀抱，沈清誉却忍不住的失神，眼前仿佛又是那人肆意的笑，她就是这么笑着和自己告别。
她说清誉，还是要走了么。沈清誉点头，慕辽的声音轻了下去，她迟疑了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
“会想我么？”简单的几个字缠绵在唇齿间，叹息般地百转千回。
沈清誉没有回答，她不能回答。
慕辽于是笑着转过身，没有再说。
远处传来平安夜的钟声，隔了窗外的喧嚣，在被烟火照亮的夜空里隐隐约约的回荡。
沈清誉闭上眼睛，
“远远”，她的声音些微的沙哑，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