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汤

给你们讲一个童话。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片叫做“沃夏边德·亘本玫尤哲格迪坊”（←忽略这个）的森林。
哦，我的朋友，请允许我描述一下那里的景色！
在那里，日头永远沉没在西，东边有渐变的、深蓝如海一样的天。那里的天空被定格在晚霞。那被风拉扯出的由红到黄、再暧昧成紫色、最后沉寂于深蓝的天空像是一幅恬静至极的油画，美丽又神秘。那里的飞鸟只需展开翅膀便能永远翱翔。在那里，有数不尽的七彩的花，有玫瑰和向日葵，有芍药和金桔，还有许多占据着各种颜色的叫不上名字却异常美丽的奇异的花。蝴蝶翩飞在这些花的中间，落在哪里哪里就会长出一簇蝴蝶兰。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运气好的话，在清晨醒来的时候，你还可能看到太阳升起的正对面，有彩虹正在下太妃糖味的雨。那太妃糖很甜很甜，还有巧克力的夹心。
无论你是小朋友、还是大朋友，如果你读了这个故事，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在你目不可及的远方，真的有这样一片森林，也真的有这样一个住在小屋里的女巫，她和她的鹿每天煲着故事汤，给过路的旅人一个小小的、可以落脚的地方。
我的朋友，不要吝啬你那珍贵又俏皮的“为什么？”在我的世界里，所有的好奇心都是被宝贝的。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森林，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巫？女巫为什么要和小鹿住在一起？小屋是什么样的小屋，鹿又是怎样的鹿，女巫为什么要煮汤，汤又什么样的汤？
别急亲爱的，别急。你看，故事还在继续呢。
女巫的小屋是翡翠琉璃包裹的彩虹色的木屋。它有多大？它可以承载下女巫的床，女巫的锅，女巫的故事，还有她的海盗船。它有多小？它只能载下女巫的小鹿，和那些零零碎碎的岁月。是的，女巫不是生下来就是女巫，女巫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煲汤，但不得不惊奇的一点是，女巫很会开船。
女巫曾在南边的大海周游，她告别了费尽心思设下陷进捉来的她的鹿，捧着一颗空空如也的心坐上去往群岛的船。在那片暗流涌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女巫守护了她的理想，带回来了无尽的财富。那些包裹着小屋的琉璃翡翠、真金白银便是从大海的深处取来的。
女巫的鹿是一头长不出角的牝鹿，她的皮毛如雪一样洁白，她的眼睛像这世界上最纯粹的水晶，她美丽，她善良，她灵动，她可爱。可她的心，却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正如她的眼泪，像海水一样苦涩。
女巫在熬汤，长长的勺柄靠在锅边。一个故事换一碗汤，不收钱，只收一个故事。
第一个来喝汤的人是一个风女，她身边总围绕着红艳艳的枫叶，她掌控着风。
“一个故事一碗汤？”风女问。
“是的，一个故事，一碗汤。”女巫说。
“不要你来熬，我要她来。”风女无奈地看了看女巫，指了指卧在一旁休息的小鹿。
小鹿拿起汤匙，等着风女拿出她的原料。
风女说，她曾经住在一片田野里，那里不像这个森林那么复杂，那片田野只有夏季最宜人的晚风和碧绿的西瓜。她说，她喜欢过一只大雁，那只大雁清纯而美丽，如同她梦里最真挚的告白。大雁也喜欢她，每日围在她身边，时而用脖颈轻蹭她的手臂。她喜欢为它捏一束风，看它快乐地在半空起舞，她会让时常围绕着她的枫叶与它嬉戏，玩起最童真的捉迷藏。
“可是有一天，我害怕了。”风女低下头，“我想，我怎么可以喜欢一只大雁。我害怕极了，收起了我的风，逃也似地离开了这片故土。看着大雁像个灌了铅的气球一般落回地面，我来不及思考大雁是否会伤心，也没有仔细想过它会不会等我，我便走了。我带走了那里的夏天，带走了所有的回忆，开始流浪。我自负地以为她会在原地等我，等我回来，再给我一次爱她的机会，可当我回去的时候，大雁已经不在那里了。它变了，变成了别的什么，让我再也找不见了。”
说罢，风女的身边伤心地落下一片红叶。
小鹿找来一个兔绒手帕，把红叶包了进去。
“我的故事，你要吗？”风女不再伤心，抬起头问。
“要。为什么不要。”小鹿接过风女递过来的故事，丢到锅子里，然后从自己身上取下来一块“祝福”同样丢进锅里，搅拌起来。
不一会儿，一碗“夏天”颜色的汤做好了。
风女喝了下去，她尝到了里面的“青春”和“爱恋”，同样也品出了那一丝“苦涩”和“懊悔”。
“谢谢你，我好多了。”喝了故事汤的风女又燃起了新的希望，像个战士一样走出了小屋，追寻她自己理想和爱情。
女巫洗好锅子，摸了摸小鹿的头。
第二个来要汤喝的是一位苦行僧。她留着短发，脸上有着高原留下的吻痕，坚实的肌肉告诉我们，她是一个武僧。
“一个故事一碗汤？”女武僧问。
“是的，一个故事，一碗汤。”女巫说。
“不要你来熬，我要她来。”僧人平静地看了看女巫，指了指站在一旁收拾餐具的小鹿。
小鹿拿起女武僧递过来的钵，等着对方出拿她的原料。
女武僧说，曾经有一个机器人，铁皮做的躯壳，可是她没有心。她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爱上一个人，直到永远，因为，这样不懂得爱的她曾经爱过一个不该爱的人。她为了那个人曾经刺伤了自己的父亲，差点背负弑父的罪名。她崇尚暴力，喜欢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可是她的戾气并没有让她爱的人脱离苦海，反而自己陷入了无法挣脱的绝境。她知道她自己没有心，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她歆慕过许多人，却总是离心动差了一些距离。她苦求佛祖能给她一条神迹，让她能拨开眼前这片迷雾，走到光明里去。佛降下一片纸筏，告诉她她该去夏天之后秋叶常驻的地方。
“可是我为了能把那些秋叶留在身边，亲手折断了她的枝叶，伤害了她的躯干。”女武僧的脸颊落下一滴懊悔的眼泪，那眼泪划过被太阳炙烤得通红的脸颊，发出滋啦的熄灭声。
小鹿走过来，用一根树枝接住了那滴眼泪。
女武僧捧着这个故事，按照小鹿的指引，把它放进锅里。小鹿则把刚刚得到的叶子放了进去，轻轻用勺子搅拌着。
女武僧得到了一碗用木钵盛着的“秋天”味道的汤。
女武僧两口便喝完了汤，留下了那只刻满经文的木钵，朝着落叶的方向追了出去。
女巫拉住站在门口翘望的小鹿，亲了亲她的额头。
第三个来喝汤的人是一个女王，她在森林里独自走了许久，孤独又寂寞，一场糖衣包裹的雨把她骗在了一座虚无的城堡里，那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金币。小鹿让女王坐在藤椅上，拿出了她心爱的浆果酒。
“一个故事一碗汤？”女王问。
“是的，一个故事，一碗汤。”女巫说。
“不要你来熬，我要她来。”女王嫌弃地看了看女巫，指了指卧在一旁读书的小鹿。
小鹿拿起汤匙，等着女王拿出她的原料。
女王说，有一个公主，她出生在一个庞大的国家里，这个国家有两个国王，一个掌管着金钱，他生下了她；一个掌管着权利，他生下了她的妹妹。公主的母后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一只小狐狸闯进城堡放走了她的妈妈，她的母后走得时候像是一场梦。那场梦带走了公主身边唯一一丝温暖，同时，也夺走了她仅剩的一段亲情。金钱国王告诉她，这个国家是你的，你只需要学会如何去数这些铺满地面的金币，如果你能把这些金币翻倍，你会获得一个奖励。公主并不知道这个奖励是什么，也许是爸爸陪她到外面看旋转木马，也许是爸爸带他到王国外的草地上玩耍，公主不知道。但是她很向往。金币翻了又翻，最后堆成了一座高高的金币山，于是年幼的公主开始守护这个金币堆砌起来的城堡，一步也不敢离开。她经常一个人坐在高高的、冰冷的金币堆上，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小鸟，默默发呆。她坐在那上面太久了，金币被她越堆越多，可是她的心也越来越冰冷、越来越孤独。于是她找来很多像她一样孤独又无助的小女孩，她让她们叫她姐姐，她给她们王一样的帮助。
“故事的最后呢？”小鹿哭着问，女巫在一旁拿丝绸的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
“不知道。”女王怂了怂肩，“也许她会一直坐在那堆金子上面，等一个人带她离开。”
小鹿从女王那里双手捧来这个故事，轻轻放到锅里，然后在里面加了从刚刚那只木钵上削下的经文。
女王用茶壶盛了一碗叫做“陪伴”的汤。
女王身上的雨瞬间消失，她觉得身上暖烘烘地，心里缺少的那一部分正发着痒，像要长出新肉。
“谢啦。”女王亲吻了小鹿，并送给了她一枚金币。临走的时候女巫狠狠瞪了她瞪了一眼，顺便用鸽羽揩了揩小鹿刚刚被亲过的地方。小鹿哈哈笑着，那笑声如银铃一般动听。
女王欢快地走出了小屋，昂首挺胸，像个真正的王。
第四个来喝汤的是只小狐狸，她聪明过人可是有一个心结。
“我被养得很好，可我也有一颗想为她奋战的心。”小狐狸说。
“一个故事，换一个汤。”女巫不容置疑地说。
小狐狸想了想，在心上取了一滴血，递过来说：“我用这颗勇敢的心来换，可以吗。”
女巫想了想，询问了一下小鹿。
小鹿说：“可以，可是我还要你的一点‘真诚’。不然这汤做不成。”
小狐狸二话没说地又取了自己的一点“真诚”，乖巧地放在锅里。小鹿走过去，把衔在嘴里的金币丢到锅子里。
汤成了，是“坚毅”。小狐狸喝下小鹿烹的汤之后成为了一个骑着骏马的女骑士，她和小鹿握了握手，说：“谢谢你，这样我就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了！”说罢绝尘奔着女王离开的方向而去。
第五个来的人是一个影星。她用那悲伤暗淡的故事和前人留下的“勇敢”，拿着“生命”换了一碗叫做“新生”的汤。
“这很好。”影星看了看自己由黑变黄的头发，满意地笑了。她说虽然她更想得到的是“爱情”，可是这个汤味道也很好。
“这个汤很有力量。谢谢你，小鹿，这个送给你。”影星掏出一只娇艳的彼岸花，递给小鹿说。
还没等影星走出多远，第六个人来了。她是女巫的好友，那是一位美丽成熟的玫瑰女神，女巫请她坐在最舒服的沙发上，小鹿也眨着眼睛依偎在她身边，任由她抚摸自己的额头上的绒毛。
“我知道，‘一个故事，换一碗汤’。可是我有很多故事，不知道要拿哪一个换才好。”高雅的玫瑰女神踌躇着，在自己的故事里翻找起来。
最后还是小鹿帮她挑了那个最令她神伤的叫做“失去”的故事。
“我不知道该如何爱她，也没有爱她的勇气。于是我和她的故事里充满了欺骗和背叛。她只是个孩子，是我害她失去了生命，是我让她的生活失去了本来的意味。我恨我自己，同时也怨恨这个世界。我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子衿，我只想留下点什么。哪怕要去彼岸……”
当她看见小鹿手里的“彼岸花”时，她身上的玫瑰花瓣激动地落了一地。
“喝了它，Rose，彼岸花很难得的。”女巫帮小鹿把汤从锅里盛出来，用清晨第一朵盛开的玫瑰装着，递到玫瑰女神手里。玫瑰女神含泪注视着这碗汤，默默喝了下去。
辛辣，刺苦，还有辛酸和无言，这汤算不上好喝，可是玫瑰女神一滴都没有剩下。
“你给她喝了什么？”女巫问道。
小鹿又恢复了最开始卧着的样子，微笑着说：“一点点‘孤注一掷’，子衿。你喝过的，你还记得吗？当初是你在汤里放了许多个故事，最后变成了一团乱麻，味道苦不堪言。最后也是你定下的规矩，‘一个故事，换一碗汤‘。”
“彼岸花盛开于劫后余生，彤彤。可我不想你再送我了。我不喜欢。”女巫皱了皱眉，把小鹿抱在怀里，像呵护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
“子衿，你真的很不会煲汤。”小鹿把头抵在女巫的肩膀上，喃喃说道。女巫则是难得地别过头去，小声争辩：“你又不让我开车，又不让我煲汤。你总要我找点事做吧。我看你才是那个女巫。”
“不，你是女王。你是战士，是勇士，是谋士，是志士，是我见过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小鹿赞美道。
“可我更想像你一样能做个‘厨师’。”子衿看向黄彤的眼里盛着数不尽的柔情，“你能做好故事汤，是因为你最容易让人把心里最柔软的一面展现给你，我相信没有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会没有倾诉欲。你说我是个完美的人，可你，彤彤，你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人。”
说到这，亲爱的朋友，你是否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你目不可及的地方，在那里，日头永远沉没在西，东边有渐变的、深海如海一样的天，那里有着形形色色路过又停留的人，有着无尽花朵和故事，还有一个女巫和她设下陷阱捉来的小鹿。
在那个小屋里，在那只老旧的锅子里，是否也煮着一个和你有关的故事，等着你去交换呢？
“一个故事，换‘遗忘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