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风景，只思人

和分别近半年的A小姐聊天，窝在她家对面小吃店的椅子上，一面摇头一面怨妇状叹气：
“这小半生过尽，自认为最热烈珍贵的感情，竟然是放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而且还是一个死了三年的陌生人。”
A小姐笑着补充。
发小A，世俗上偷过了浮生半载，两年前投身于诗词事业，从此低头遇风抬头见月，一处一美好地爱着人间。
我嫌死字太恶劣，张牙舞爪要回击，便听那女人电话铃声大作。
A小姐放下电话撇撇嘴：
“小姨要出门，又把牛牛扔给我。”
牛牛是他家小侄儿，刚上学前班的年纪，爱笑爱闹爱抽风，心情好时一句“小姨”能把你心都烤化。
没过几分钟，便见一优雅少妇领着一个孩子，穿花般绕过人群走来。A小姐不情不愿地伸手接过，小孩儿牛牛眼角弯弯，啪一声亲在A笑脸涂着厚厚一层BB霜的脸上。
我坐在对面，看着那个孩子，心就像被阳光晒软了般暖暖地化开了一半。
白起白起，你今年，也该三岁了吧？
是不是这样的小孩，会依依呀呀背着唐诗的三岁孩童，红酥小手，薄粉敷面，绿衣小红袄，落入眼中是薄荷一般的清凉，和一点耀眼着火热着的烫。
依依呀呀念着唐诗，是念到“春眠不觉晓”还是“二月春风似剪刀”？
眼下天渐转凉，走在路上总能看见面容稚嫩的美好孩童，花团锦簇地缩在衣服里，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笑脸，花骨朵儿一般灿烂绽放。
我站在路边，看着一个个小孩从我面前走过，那一刻，我想的却是，这么多孩子，到底哪一个，才是你呢？
到底哪一个才是你？
那个嬉笑怒骂尽是才情的你，一不小心便一语成谶的人，那个坐在家里，安静看着他收拾东西离开的你。
后来我无数次勾勒出那样的场景。
那一天天很长，阳光细细洒在一床印花薄毯上，好似泄了满地的水银般无从拾取。
你站在阳台上，看着那辆车从你面前开过，薄暮时分夕阳将影子拉得老长。
而后转过身，靠在阳台的墙壁上，缓缓蹲了下来。
夕阳如血，夕阳下你独自坐在阳台上，眉目间是抖不尽的凛冽痛楚。
我永远无法猜透，那一刻的你，究竟是怎样的伤筋动骨？
就像那辆印着“XX搬家公司”的货车，它载走的，是否还有那些你不愿，亦不能遗忘的少年情事。
你说你累了，再也没有这样的精力去这样爱另一个人。
我难受得想哭，一个人要有多幸运，才能在这人情淡薄的世间，遇见那个，足以让你爱到孤注一掷的他。
正因有了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爱，所以日后再怎样都觉得无法胜之，只因再没有这样的一段岁月，能够让我们去热烈，去挥霍，去浪掷，去不求回报地大爱一场，为了一个明知未来不属于自己的人。
因为年少，所以才能奋不顾身么？
就好像那个男人结婚，年龄让大家现实，教会所有人如何在这冷暖自知的世间如鱼一般自在穿梭。
我不想指责他，他亦有自己的责任，有些爱热烈却注定无果。
那情感激扬热烈，亦格外容易伤人。
那日做梦，梦见你挺拔立于眼前，说：
“哎哟我都是骗你们的呐，我怎么会去死。”
我自梦中吓醒，慌忙间抓过枕头边的相册，难受得不知所措。
我已记不清你是怎样面容，只记得言语间你微微挑起眉，眸中闪耀着恶作剧得逞般天真笑容。
我自认不会有太热烈的感情，别人对我再好都不会轻易交心。总觉得感情最好不过是禅宗思想里那抹暧昧的留白，和宠辱不惊的意味。
如煲汤一般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嫌腻少一分食不知味地、浓淡适宜。
谁知却偏偏在你这儿，撞了南墙。
梦中那厢你挑眉淡笑，梦外这边我却哇一声，哭得眼泪鼻涕到处蹭，毫无形象。
呐呐呐，一直想为你写篇文字，却因太重视而迟迟不敢下笔。
结果昨天许久不见的朋友打鸡血一样抽风，问的问题厉箭样箭箭扎心。
一时难受，只好在这儿自言自语，假装你能听到。
谁知废话说了一大堆，点上去成了长评。
便想罢了罢了，再加上下午说的那些，大概就是这样，写下来也好，了却心病一桩。
文件夹里湘江的照片已经存了好多，我挑出母亲和她男友开车旅行照的。
又想起走之前她问我，你想要什么？
又想起我呵呵笑，明知她从来不将我的话放于心上，面上照样一副眉飞色舞激动样，说，帮我照几张湘江吧。
还想起她看我一眼说，要我站在湘江边上照？我郁闷摇头，说不，只要风景，不要人。
然后低头在心里说，不思风景，只思人。
所以还是那句话。
我宁愿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你，我宁愿你只是虚无。我宁愿幸福是假的，死亡是假的，就连你的存在，都不过杜撰。
因为即使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些心痛，都是真的。
我真希望能有一张你的照片，或者你曾用过的东西，什么都好，哪怕是一根筷子，一支笔。
睹物思人都是好的，最怕的却是原来自己连睹物思人的资格都没有，你于我是一想起便伤筋动骨的痛，我于你却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一个。
最后我只能看着湘江的照片怀念你，想，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他去过那里，然后永远也不曾离开。呐，那句话，我只愿对你一个人说。
不思风景，只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