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道隔世的烟云

作者:豆忠贤

我是有多喜欢林逸,是为什么喜欢林逸。
林逸生在那个我眼里最没有人情味,又最有消亡绝望与革命气息融合在一起的死活瞬变的时代。毕竟清王朝将死了,中国要重生出来。你该恨它的屈辱,还是爱它的蜕变,谁说得清。
在清朝覆灭之前,这个由于家庭败裂远渡重洋的女孩,再一次回到了中国。她身上西欧人的奔放热情英国人特有的绅士感都表现的很强烈,兼且有着中国人的隐晦和优柔。在一个特殊的时代以一个特殊的身份,偶然地开始投身修法,救亡大清没有可能延续的命脉,兼而救亡一断少年断层的感情。
她的苏钦,一出场就拖着薄弱的身躯倒在船上,红着脸感受她温柔大方的担心和凌厉深刻的貌美。
林逸长相上似乎就有一种家庭命运赋予的倔强,苏钦又有与生俱来似的纯洁素质,有着温婉清浅的性格颜色。于是从篇章一开始她们就注定要相互吸引了,你拉扯我我拉扯你,两个人在互相猜测的拉扯中本应觉得熟悉,原来不必想,她们有一段属于两人自己的童年。
作者花了一整章来写林逸归来的情景,这让我从一开始便很着迷。我个人的毛病是一旦牵扯上民族感沧桑感之类的就会血液澎湃……咳 林逸这个女人,有一半身心孑遗在旧中国外的世界,她于欧洲生活了十年,十年间京师早已不再是盖华天下的地方,而仅仅是被列强凌辱的她和秦怀谨的家,她对它已经没有那么切身的了解了。母亲深爱着却无法依附的男人留在这里,颇活该地孤独苍老一生,梗在自己的郁结上死去。没办法,看到秦怀谨倒卖商樽以求离开中国的部分,我就知道这是个十分狠心的女人。自己的冀望始终得不到林承业的保证,她可以下如此的决心,毁了自己和那个男人的后半生,间或刺痛一个未谙世事的女孩何其稚弱的心底。
十一岁,肩负一份大人的仇怨背井离乡,抬头即是母亲伤情却强势的面容,这换作谁谁不会被强刻上一抹童年阴影呢。
可是让我倾心的事实是,初回中国的林逸,对着父亲不肯低头的林逸,对着苏钦笑得孩子气的霸道的林逸,却唯独没有将这抹阴影露在脸上去博取别人同情,她一路的长大,长成了这样坚强骄傲,举手投足皆是大方自立,毫不扭捏造作的女人。这样的林逸,是值得男子仰慕,女子钦羡的。
于是我也不外乎深深地喜欢着她。 我写了这么多林逸,现在抓住两个主角来说吧。
林逸坚持着自称英国人,学习法律争取权利,争强好胜,很久没在人前露出过弱势。偏偏在苏钦这个人身上,感情复杂得肠子都快打成个蝴蝶结。屡次生怒,嫉妒,眼眶湿红,甚至难得迷茫脆弱,失却自信地靠在墙上稳脚,全因了这一个苏钦。
——此去别经年,渺渺音信微。与君初相识,原是故人归。
苏钦娟秀的字落在纸上,就是这样一句未尝不惆怅的诗句写照。一句诗,让林逸心里开始捉摸不透。出外骑马游玩,出头之意都被苏钦按住了,在那个恒二爷之前硬生生低了一等。她心里肯定是酸的,偏生性格十分倔强(闷骚……),强去驯马落了一身伤回来,待苏钦惶惶出现,方觉得心里的委屈都瞒不住了,俨然又成了一个孩子。
苏钦却很肉疼地怪她的任性,说那句诗是写给她的,她却没看出来。
至此林逸豁然洞开了。我作为读者,也发现奸情终于开始升温。 苏钦这个人,外表上是柔弱的,内心却不比林逸脆弱多少。她一样倔强也坚强,一肚子的苦水都不愿与外人道。因了父亲的遗言,又碰上中国满目疮痍的病灾街景,医也是错,不医也是错。终究她还是依了良心从医,重开荣泰堂,心念医者,只救人不害人。苏钦表露在外的柔软碰上林逸表现在外的刚毅,就像是一对尚未契合的玉璧。始终双双惦记着幼时的两相情好。她们的情感发展是可以预见的,这会儿要契合也只待时机。 说来这段感情的难处,林逸与苏钦之间是隔了岂止时间空间道德伦常人情第三者的阻挠呢,十年背道而驰换来的不同身份,各自身后难以撇下的仰慕者(尤其是连为了林逸连家族都脱离了的詹姆斯),相同的性别,特殊的时代,英国与中国,侵略与自卫,国耻与家仇都是不可磨平的棱角,硬硌在两人中间,让我们一些追着看过来的读者都为之集体忧伤起来。
然而通常,越是显得不可能实现的感情,越是有它的强大之处。
实际上在互通情意的这一番好生迂回曲折的过程里,情节文字的铺排上虽说自然大气,作者却并没吝啬给出那些必要的暧昧。关于这些,时间太久,其实我也记得错乱得很。只有几个仍是错乱却印象深一些的——
月夜里林逸带着手镯去苏家,一回相拥。
受恒瑞邀约去骑马,林逸落落洒脱拉苏钦上马,耳语轻笑,欢快中且收紧环着她纤腰的手臂。
林逸落马受伤,是苏钦一直陪伴着照顾她。
床间林逸弱态地搂着她,声调都已温软酥心,她说苏钦我好喜欢你。
后来林逸被子弹伤中胳膊,也依旧是苏钦没日没夜的照顾她。
随着心动,第一个吻也就那样落了下去。
(记忆错误率高,说错莫砸)
江南女孩总禁不住脸红,英伦女子却总有足够的强大去消灭那些尴尬。相不相配?当然往死里相配。
后来詹姆斯出现,轮到了苏钦伤情,又不愿意捅破那层窗户纸,欲就此跟【温大哥】回无锡了,林逸却终于抑制不住地爆发出来,朝她袒露心意。甚至被拒之后直接推倒,此举不好说该不该,一来未遂二来浇得苏钦心里一片死灰……看得我实则也很生感慨,这两个人,怎么就这样挠心呢。 总之主角那厢一回回化骨绵情,读者这里就成了胃里的无力抽痛。 发展再发展,彼此都是心细的人,那样处处牵挂惦念着彼此,不同寻常的气息也就很明朗地漫出来了。是以莫小姑娘,林默,科林,甚或还有更多的人都看出了这种端倪。 林逸将窗户纸捅破,准备离开这个逐步溃烂的国家,毕竟连苏钦也失去了,这里再没有什么能牵绊住她的人事。
可意外的空袭来临,那边苏钦俨然还是丢下了一切,将一颗死灰的心重拾了起来。
她忧心她,甚至不再仅仅是忧心,在这貌似最后一次的离别诉爱里,她用上了所剩无几的最后的勇气,作下一个足以搅扰自己与林逸一生的决定。
终于,她还是拉住她的手,告诉她恳求她,带自己回苏州。林逸被她一声扯住,再离不开去了。 看事情发展到这个境界,我也只有无语凝噎。 深深的残念。深深的叹息。 虽然看的久了记不清楚,我脑海里仍有那样一幕,父亲去世,长兄弃之而去的十八岁的苏钦,站在苏家院子里的老树下,静静地望着明月当空。这时从英国归来的林逸迎着夜色迈进来,在她面前脱口叫出那两个字,苏钦……
或许并不与情节相切,这一幕却是我的怅惘。
仿佛就是有那种感觉,隔了十年一世,林逸在这个女孩最需要慰藉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
华倾华倾,中华倾覆了,什么东西尚还安在。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林逸和苏钦,她们隔得那么远,甚至隔了整整一个少年,却最终没有活在两重世界。小时候的青涩感情并没有浮云一瞬而已,然而长大后,又是一场新的邂逅。是邂逅,不一样的林逸和苏钦撞见了,如同一开始就已注定的,情感上寄望的,需索的。
青梅竹马,都不是虚妄。 是说两年磨蹭,两年眷恋铭心。 ——我执你的手,你可要将说过的话都一一践诺。 若这种精神上的互相思恋、抚慰、依托还不叫爱情的话,那我们这些梦想着从缺爱状况里脱贫的人还得怎么活呢。 作为看文的我向来有一种很直白的爱情观:情深不寿是大大的屁话。
所以二位小姐,既然已经纠结到这个份上,通透到了这个境界上,手也紧紧地缠上了,就莫要再松开了吧。
人人都想看民国到来,春暖花开。 以上,是我这辈子的第一篇长评(……)。
另外,作者的文字功底令人钦佩,文中有很多经典的句子,令人念念不忘。
关于这段历史,作者也从一些特别的角度给了诠释,让我残念于那个时代卑贱却无所不包容的中国老百姓。民族品质,民族特点,简单却不简单,动人却又恶劣,放在那个时代里,错也是对,对也是错。
总之如此美丽的文字,感动得我不是一般二般。 故事还没有完,我静待着作者的结局。
作者回复:
先得说句很煞风景的话,我最近出差了一小阵儿,因为有点久没碰文了,重操笔(键盘)时晕乎乎地又有了点隔世之感了。这便是工作了不好的一面,时时的总让我在写文上手生,即便最后写出来,也把我所有的表达所有的情感都切割成块,支离破碎得不成样子。

再说起来,豆君你把林逸说得好过头了,作为孩儿他妈,我都替她不好意思了(捂脸)。我的设定里,林逸生得是开朗的,明丽的,就像北方的天光那么高亮。我无耻地反复强调,这是个极美的女子。她的个性也是开阔的,宽达的,甚至是从始至终带着些少年气质的。林逸这个人,外表锋利,脑子也是聪明的,虽不至鲁莽,但未免意气过重失之单纯。另一方面,也远比她自己想象的多情重义,我一向认为多情重义的人可亲,可爱,但多情必自累。因而林逸之成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我懊恼的是,身为作者,我对角色倾注了过多的爱了,我便时时下意识地竟在帮林逸找借口找理由了,角色便多少被我写得有点失真了。

因为这样,现在一旦要说苏钦,我反而无从去说什么了。林逸是属于少年的最爱,从一开篇文章的定位和之前的行文也明显可见,虽是两个女主,林逸还是明显压了苏钦一头。但我自己近来,却越来越偏爱苏钦了。我觉得这么很不好,很不好,我脑子一定是被门夹了(抚额)。

我必须得承认民国文很不好写,我又舍弃了惯常作为背景的三四十年代的十里洋场,偏偏选了一段最混乱我也最不熟悉的年代。只因为对那段历史我是有痛的,因此才更有爱,所以说我真是自作孽。初始写《华倾》,为的是写人,关于两个女人,在那一段混沌岁月中经受的情,遇见的人,尝过的甜,以及历练的苦,统统都说不清好坏,道不白对错。一切都是有因果的,一切又都是没缘由的。

父母,爱人,兄弟,姐妹,师长,朋友,知己,仇敌,她们出生,长大,成熟,老迈,死去,同这个时代一道,同这个国家一道。

我也因此看了更多,了解了更多,很多东西,很多人,并那些何其卑微何其恶劣,又何其高贵何其可敬的人性。

这又是我懊恼的另一层了,我想我还是年轻气盛阅历浅薄,骨子里又懒散自私自利得很,这篇文看着看着,我越来越觉得“言轻”了。

总之便是这样了,这文早已定下最终的走向和脉络轮廓,只等我偷摸着闲暇,把这个故事讲完。

豆君的评我是很喜欢的,就这么拉拉杂杂说一通,我本来是个不善言辞却又喜欢唠嗑的人。只是记着如果有下次,字不要写得太漂亮了,有超过我的嫌疑那就不好了(喂——)

哈哈,瞅一瞅,这回复写得当真自恋,偶尔我也任性一下吧(偶尔么...)。话说得真凌乱,勿怪。
1
[回复] [投诉] [不看TA的评论]
[1楼] 网友:豆忠贤  发表时间:2009-08-07 23:20:24
汗 我居然一直没看到 不好意思
你说了时代的不好写,我知道,那是小说最少碰触的时代之一,革命只有苗头,京城更没有三四十年代沿海城市的那些纷杂和奢华 不过我也跟作者一样,爱这个时代呀
你塑造的人物是这样细致和立体,语言又那样温柔漂亮,再加上时代的复杂,我知道写它很难
不过你还是写出来了,笑,不得不说很厉害
林逸这个人,外表锋利,脑子也是聪明的,虽不至鲁莽,但未免意气过重失之单纯。另一方面,也远比她自己想象的多情重义,我一向认为多情重义的人可亲,可爱,但多情必自累。因而林逸之成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是啊,林逸的确不是完美的,她的缺点其实也描写的很明显,我不应该只挑她的好处来喜欢,笑 我也更愿意欣赏她的成长 两个性格这样互补的女孩子在一起,成长将会是正确的成长,我相信
至于对于人物的偏爱,笑,我觉得作者偏爱某个角色,哪怕只是一段时期内,这也太正常了
而在于读者这边,也并没看出来什么厚此薄彼 可见作者的功力还是足够强大的
我们更喜欢谁,那就在于我们自个儿了 我喜欢林逸,大概说不定是我性格上比较偏苏钦呢……?(砸)
这是一部很有逻辑,很有情节,也很有内质的小说。所以作者喜欢我的评我也乐得很,我是在诚心地喜欢它啊
父母,爱人,兄弟,姐妹,师长,朋友,知己,仇敌,她们出生,长大,成熟,老迈,死去,同这个时代一道,同这个国家一道。
--------------------------
是 正是这样一条关系冗杂的发展道路,让文中的角色与时代一同让我感到很热血很沸腾,在交往中经历了更多事更多人,学会了面对和解决某些事,不断成熟的林逸和苏钦,和在风雨泥汤里打滚的中国,正是这些打动了我

我也因此看了更多,了解了更多,很多东西,很多人,并那些何其卑微何其恶劣,又何其高贵何其可敬的人性。
-----------------------
作者的思考和想表现给我们的东西,作为读者是能看在眼里的 我一边看文也一边在思考着呢
所以言轻其实说不上啊 这毕竟是言情而不是历史小说吧,笑 而且沉重而真实的东西,也不仅是表现在腥风血雨里面的啊,这文里分别描写了小人物与大人物,碰触了不同阶级和地位的人 这就已经不仅是针对不同性格的描写了,已经成为对精神和人格的剖析了 而且,中国人、大清朝百姓的人格,不坏的那一面也被作者写出来了 让我注意到了,然后觉得实在很了不起,那种深入和剖析是非常能使人加深对文章的思考和兴趣的
于是说,一定会有下一篇评的。在作者结文的那一天,哈哈
一直没注意到这个回复,汗,很抱歉
  • 评论文章:华倾(GL)
  • 所评章节:68
  • 文章作者:尚岂
  • 所打分数:2
  • 发表时间:2009-06-06 15:44: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