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三）

遥远战场上秦剑冰凉的寒锋，赵人仇恨的目光。此刻都归于黑暗，聚于天牢这狰狞刑火透过黑布的朦胧亮光中。
楚姜窈蜷缩在牢房一角，头脸被黑布罩住。赵王终究答应了她的请求。她后背的伤没有包扎，谁会去为一个明天就被车裂的敌国间谍包扎？衣袍被血痂沾在背上，稍微动弹就是一阵剧痛。楚姜窈不敢靠坐，只能侧身倚墙。可就算不动，只要咳嗽颤抖，伤口便一遍遍地撕破。新鲜的血液，打湿了她身下权当床铺的干草。就算伤重如此，她还是被当做危险间谍对待。双手被铁铐反剪身后，足上也是重镣。其实镣铐已无意义。她左手伤残，武功几乎半废，重伤在身，别说逃跑反抗，就是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楚姜窈在黑暗中倚墙喘息。她咬唇压抑，深怕不自觉呼痛的气息让天牢里的旁人察觉。她知道，那个人，很可能就关在不远处。她不能，让他发现自己。
于是，便是悄然赴死。
背上疼痛猛起，楚姜窈慌忙曲身弯腰，直到把嘴唇咬出血了，才压下要涌出胸膛的咳嗽。足上铁铐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动，惊得她疼更深几分。
痛到现在，终要解脱了……她惨然苦笑，回忆自己糟糕的一生：这次虽也是痛狠了，但比起之前受过的重刑，算是轻的。老天还没待我太绝……熬过明天，便不会再痛了……车裂，一眨眼的事……一眨眼而已……
她握紧里右拳，黑布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贴在她脸颊上。一眨眼的事，她还是害怕。
当日要被杖毙，虽说害怕，还有毒药可以藉怀。而如今，就算想自裁也不得，只能一时一刻地等着极刑的时辰。何况，甘愿赴死，怎会自裁。
一生一命，乱世飘零，半生被人摆布，却把这终章握在自己手中。楚姜窈又笑，已添了几分宽慰：如此，便好了。可惜，终不得见他一面……
这时，楚姜窈听见有脚步渐近，片刻就停在自己这间牢房之前。咿呀门开，她的双臂被钳制，身体被拎起，大力地向外拽。
伤口又被撕裂，鲜血重新染红干褐的衣袍。楚姜窈听见脚镣摩擦石地的嘶响，恐惧忽然塞满心胸，简直让她窒息。这是要去哪？她看不见，她想不明。身份已经招了，罪状已经认了，死刑已经判了，还要受怎样的折磨才能休止？
啊！难道赵王还要我招供出别的秦国暗间吗……楚姜窈想起赵王盛怒中直接对她定罪，并没有拷问她其他机密。难道这是要重新审讯？可是极刑既判，再要过堂刑讯，列国皆无此例。赵王身为一国之君，行事会这么促狭吗？
未及楚姜窈多想，身旁挟持之人的脚步已经停下。她还没立稳就被推了一把，摔到另一片石地上。她无力坐起，有人便把她扶跪好，摘去了黑布罩。
烛火很暗，也足以刺亮她眸。她半睁双眼，急切地环视四周。还好，没有刑具，也没有樊大头般的狱卒。这是一间窄室。她身前不远有一案，案后坐着一人。仅此而已。
此时门声响，浑厚沉闷，竟是石门。楚姜窈见石门关紧，知道此间为密室。她扭头前望，想借昏暗烛火看清那人面容。
楚姜窈还没看清坐者是谁。那人话语先发：“楚姜窈，你……可是在替丛舟顶罪？”
是赵王！
楚姜窈跪不住了，摔坐在地，眼中全是仓惶绝望……
心机被点，王意何从？我意何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