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狱摇篮曲

殷切地盼望着，祈求能够见到你。这思念如同诅咒一般，一直缠绕着我。
这是我生存的唯一理由。只要我们能在一起，世界灭亡了我也不在乎。
可憎的你，残忍的你，令我爱得疯狂的你。
若将这感情称之为恋爱的话，又未免太过天真幼稚。
连天使也疯狂的夜晚……
……
湖水中一片黑暗，唯有些许天光折射进来，勉强让眼瞳视物，在矢车菊蓝的眼底映出斑驳光影。
明明是时刻演绎着童话的岛屿，却有着刺骨如斯的寒冷之地。
她一定冷坏了，他知道，她最怕冷了。
堕入地狱以后，在他们相伴的数千年里，那些身体由她支配的、少的可怜的时光里，那个蠢女人，她总是令属下点燃所有的灯火。地狱深处的宫殿里，明亮的火焰炽热，将冰冷双手烘烤得带上了温度，仿佛痛苦寂寥的心也能稍稍从苦海中挣脱一点。
——身着铠甲的纤弱身影，在寂静中沉入水底，黑暗无处不在，如深渊巨口，誓要将其吞噬殆尽。
他瞪大了眼睛，想伸出手将她救出冰冷水底，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
【不……】
【我绝不允许……绝不！！！】
………………
他恍然从睡梦中惊醒！
一切都是梦吗？
——恶魔也会做梦的吗？
冷汗浸透了黑色衣衫，他才发现，自己竟在拷问室的王座上陷入睡眠，甚至陷入了噩梦。
当然是噩梦，竟然见到了他那弱小到不堪一击的愚蠢妹妹。
连死去之后也不让人省心的蠢货……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惩罚椅上的血液还带着温度，仿佛残留着纯洁少女片刻前的凄厉哀嚎。无处不在的压抑与怨憎，似乎令他的心情好了些。
亲情、爱情、友情……都是些索然无味的愚蠢玩意，那些品味低俗的人才不会明白，诞生于恐惧中的绝望与憎恨才是世间绝顶美味的精神食粮。
那么，下一个被他惩罚的处女会是什么样的呢？会是长发吗，会身材高挑吗，尖叫的声音会足够动人吗？
眼神混乱疯狂的恶魔低低地发出冷笑，站起身，黯淡的烛光在血色墙壁上为他投下孤独的暗影。
而恶魔眼角的一丝泪意，终究在静谧无声的崩溃中消逝无痕。
………………
这座恢宏的宫殿，已经很久没有温度了。
无论是为公爵捧上鲜血酒盏的魔鬼，还是终日蒙面的奴仆，都清晰地记住了那些点亮灯火的时刻，和下令的那位女主人。
即使是地狱的恶魔也是有爱美之心的。
纵然有着完全一致的脸，神情也是相差甚远——暴戾与温和、凶狠与漠然、亢奋与寂寥，兄妹二人以两种性格展现出不同风格的姿容绝世，轻易便可认出，唯一的共同点却是不变的疯狂。
凶狠暴戾的恐怖公最爱鲜血，在这没有光明的地狱里，连呼吸都会带上惊悚的味道，于是成了他最适合的居所，拷问室里永远会有痛苦的生命在愉快的笑声里被折磨致死，恐惧怨恨做了恶魔的精神食粮。
而他的妹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生吃活人来假装怀孕的恶魔，即便带着温柔的微笑也令人毛骨悚然。
恶魔也有成为恶魔的理由，可笑的是，令恶魔疯狂的竟然是神——是神的恶作剧，令他们痛苦如斯。
………………
一切和过去的千万年似乎没有什么差别，然而细细想来，却又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们的主人依旧暴戾疯狂，拷问室的奴仆终年工作，却再也没有带来过有金色长发的女人。
一向不爱财宝的君主更是在一次献祭中，向信徒索要了人间的一面镜子——据说那从神性界遗落的珍宝，甚至能映照出最渴望见到的人的模样。
镜子被放进了君主的寝宫，至于这么做的理由……那就是个谜了。
曾经还有谄媚的女恶魔，为了证明自己的衷心、吸引所爱之人的注意，偷出了女侯爵留在此处的遗物，想要丢入深渊彻底销毁。却没过多久便被出离愤怒的君主发现，被用尽恶毒手段折磨致死。
据说那曾经沾沾自喜的女恶魔在临终前凄苦地质问，她明明是想将他厌恶之人的遗物彻底销毁，到底哪里出了错。
然而报以回答的只有君主讽刺的冷笑。
——连主人的内心也无法看清，竟指望着能够得到他的宠爱吗？
——当真是愚昧不堪。
………………
偶尔有时候，贝利亚大人也会来拜访。
这另一位君主的伴手礼，可能是奇怪的请柬，也可能是魔王大人的消息。
只有较为特殊的一次是带来了奇怪的羽翎。
“……在献祭的时候收到了奇怪的东西……思来想去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不如带给你算了，物尽其用也不错。”
“是异兽的尾翎……燃烧的时候会有极为美丽的红色火焰，透过火焰能见到最渴望的幻象，据说甚至能见到死去的人们。”
“斯人已逝，早日节哀顺变吧。”
………………
良久。
空荡的宫殿里，唯有追忆悔恨的火焰静谧燃烧。
他看见了许许多多的片段。
——长发的绝色少女躲藏在他意识海的深处，从一角天窗里遥望灿烂的世间。不同于他回忆里的怨毒愤恨，她的神情无悲无喜，只是静默地看着她的哥哥造下无边血债。
——后来，他们来到了地狱，以蛇为媒介，终于开始轮流执政。他看见自己满面疯狂，纯白的蛇缠绕在他的颈项，竖立蛇瞳中却能窥见深沉爱意……
——少女最终死在了巨龙的啮齿之间，呢喃着心爱之人，终于燃尽了生命之火。
变换的画面演绎着浸透血与泪的过往，那鲜红的焰色映照在恶魔黯淡的精致眉眼，成了宛如哭泣的残红。
………………
爱里头的疯狂成分，会让人渴望痛苦的纠缠赶快一去不回，然后时光开始飞逝，然后期望就开始与末日重叠。
于是凭着这一点，渴望之手开始触及死亡，爱与恨、悲与欢，在热情燃烧的温度中，投入了名为毁灭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