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门今始为君开

很喜欢奚墨。
当然了，吐槽小能手谁不喜欢？不过她显然不等同于普通的段子手，她在为人处事时体现出的特质反而更加吸引人。比如在看见死鸡后对阮夜笙解释自己不想喝鸡汤的缘由那段，真是一本正经的可爱。能够认真严肃地对人对事，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一个加分项啊。仔细想一想，奚墨其实相当理性，有自己的价值观。而正是因为小说心理描写的优势，我们得以一窥她高冷外表下的花式腹诽，感受这理智之下脱缰野马一般的情感，才越发地喜欢她，觉得这个人这样的有趣。
我们自己当然也喜欢吐槽，可是奚墨却又是不一样的。我们的话大多都会发在微博上，发在朋友圈里，或者是手舞足蹈地说给朋友听，不管怎样总是会说出口的。而她呢？不显山不露水的，她所有的内心戏，除了我们这些读者，所有文中人物都是听不见的。不仅不知道，甚至连猜测也不可能有。要是被人告诉这么一件事，反倒会无比惊讶：她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在她以他人身份同导演试戏的时候，在她面对冯唐唐和颜听欢的时候，她心底不时冒出的吐槽都是这么有意思，这么吸引人。
可是所有的话，都只是奚墨一人的独白。
我们喜欢她内心丰富的情感，却忘了她这情感从来就没有外露过。
为什么会这样？
我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两个字——孤独。
奚墨无疑是存在阴影的。具体原因尚不明朗，可文中曾有提及她幼年丧母，这就约等于单亲家庭了。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呢？一般人想象不出，却也知道不会太容易。加上父亲严厉，平日的喜好和乐趣也许鲜有人分享。要知道，喜悦和悲伤不一样，悲伤是可以独自舔舐的，可开心的时候源源不断喷薄欲出的欣喜是难以掩藏的，是会催人共享的。要是这喜悦无人可诉无人可解，又是怎样一番情景？我们对这最后的结果也许并不陌生，就是深柜们刷着自己热爱的cp，因为同人文、MV以及官方发糖激动得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面对背后的父母“看什么呀看得那么开心”的询问，所生发的心绪。它是如何产生，我们或许也熟悉：不过是欲渡黄河冰塞川，是一次次的尝试与错误，生活的砂轮和我们相互打磨，最后只好闭关锁国画地为牢。不是主动封闭，只是情非得已。谁不曾试探性地和爸爸妈妈打些擦边球，然后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们一举一动的？而这一点一点累积的反应，才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既然说了不能被理解，那就不说了吧。
不说也挺好。一个人，也挺好。
好。
谁的孤独，不是一种习得性无助？
我们其实或多或少，都有这孤独的影子。而奚墨的情感，甚至高度收敛得已成极端，可能是十几二十年这样的经历之后才变得如此。也许我们还是幸运的，总可以找到同圈好友抱团取暖；我们也难以想象，一个机油也没有的人是怎么过来的。
一定是很艰难的吧。
我们终究不像她，我们还是有幻想和期待，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可怜甚至悲哀，比如想象着一旦被接受就会打开柜门飞奔出去。而奚墨俨然已到孤独的最高境界，都不觉得自己一个人有什么问题了。可是孤独之人仍然是心存期待的，只是这份期待封存了太久，埋藏得太深，以至于微茫而不可探求。奚墨如今越来越察觉到自己这一丝丝隐隐约约却又无法忽视的期许，它让人感觉陌生而遥远，像是深林曲径里听见的钟声。习惯独处的她于是感到有些迷惑，有些烦恼，好像还没有从长久的孤独中缓过神来。
不过有人也许要问：这样是不是更可怜？需要说明一点，为奚墨性格成因及其表现寻得这样的解释，并不意味着我们需要对她充满同情和怜悯。这些词听着也是怪怪的，奚墨生活得这样多姿多彩，哪里需要我们为她哀痛？只不过生而为人，总是少不了痛苦与挣扎；以悲悯的语气写下这些话，不过是传达一种普世的同理心，一种全人类的共情。阅读的时候当然还是愉悦心情居多，毕竟是这样有趣的作者写下的这样可爱的小说。不过正是因为阅读的是一部轻松欢乐的小说，我们更需要埋下一份深沉的思绪，才不至于浮光掠影，流于浅薄。
况且，客观环境的限制，带给人的不只是孤独的心理状态，还有极强的选择性。或许可以理解为，对自己，是独立自主和洁身自好；对他人，是心中明了的一个尺度。因为不认可诸如蹭热度刷绯闻的求曝光率行为，她也就不这么做。这样的事例非常多，都为人家赢来了“高岭之花”的称号。其实就是一种自我认可与追求，凡是不认同，从来不染指。这样的高标准严要求，其实是慎独之人的共同特点，他们也深谙其中趣味。比如《生活大爆炸》中谢耳朵在婚礼贺词中写道：“人穷尽一生追寻另一个人类共度一生的事，我一直无法理解。或许我自己太有意思，无需他人陪伴。所以，我祝你们在对方身上得到的快乐，与我给自己的一样多。”(The need to find another human being has always puzzled me. Maybe because I\'m so interesting all bymyself. With that being said, wish you find as much happiness with each other as I find on my own.)
所以是怎样的人，才能走入奚墨的世界里？
阮夜笙。
尽管小说中阮夜笙的心理描写居多，她身上的神秘感依然缭绕不散。这个人目前的特点都集中体现在对奚墨不同层次的关心上，不过起先极力掩盖的态度是值得我们玩味的。一般人面对一段不确定的感情，总是心思千回百转，继而试探不断。但是阮夜笙显然更为谨慎，也更为悲观，她甚至连可能性都不去想，心里早就抱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妨说这是一种对期望值的管理——从来不曾奢望，自然也不会有惨重伤亡，可以说是一种非常理性的表现，在深思熟虑后选择保护双方。如果期望值不断拔高，层层叠加得越多，崩塌后的废墟也就越触目惊心。她预见了这一最坏结果，所以在显然无望之时不会放任这份噬人的情感如野草般疯长。有多少人能像这样自我控制呢？不过是自私地纵容自己，一步步地靠近心上人罢了。她心知自己也无法决定“要不要喜欢”，只能在“要不要放任喜欢”上努力，控制的是理智，而非情感。情感是很难控制的，可她偏要控制。交换身体之前她在控制，扮演一个奚墨熟悉的阮夜笙；交换之后她还是在控制，扮演一个阮夜笙熟悉的奚墨。
这不是孤独了，这是压抑。二者也许表现型趋同，都是一个人的自说自话，不过压抑是主观不愿，孤独则是客观不能。阮夜笙明明这样喜欢奚墨，却一次又一次地压抑自己的情感，压抑自己的行为，连鼓起勇气的一个拥抱也要得心中毫无底气，连期待的苗子也被掐得不再燃起。大多数人轻微的压抑和她相较，也许都不能算作压抑，顶多是自己藏不住了，被怂恿着，头脑一热，也就什么都出来了。可她为什么要生生把自己拽离呢？我们也不知道，只能猜测她可能遭遇过什么重大变故，这就要看之后的叙述了。
就是阮夜笙自己也觉得，如果没有交换，她和奚墨从此就分道扬镳，天各一方了。而她后来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也心知肚明——知不知道自己的转变，这有很大的不同。如果不知道，不过又是情感终于泛滥以至于抛出所有淹没一切，也就更为无趣；而她如果知道……知道，却还是愿意听之任之，又是如何呢？这时候就不能将其归为盲目冲动了，这已经成了一种来之不易的选择。她之前压抑得有多痛苦，之后小心翼翼的主动就有多难为。越是表现得理智，这下竟被理智允许了的感情就越令人动容。
读到这里我们发现，奚墨和阮夜笙其实有很大的共性，她们都是高度理性的人。奚墨孤独，对于敞开心扉这种事多半是极不适应；阮夜笙压抑，至于吐露真心什么的简直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们都有彼此的影子，故而日后感情线的发展自然会妙不可言。曾听人说，人生一世，只求寻找遥远的相似性。不只她和她的相似，也是我们和她们的相似，看似在探寻他人，其实也在认识自己。
我如此歌颂理性，是因为我确实喜爱这种特质。至于自己，大约也总是掂量过成本效益再作出决策。选择不去做一件事，是因为它的代价大于我能获得的喜悦，比如零食游戏之类，有时会引起他人很大的诧异，有时也会遇到无望的困境。所以师长劝我“别预支烦恼”，我笑言“那也别盲目乐观”，心里却明白自己这样忧虑终归不太好。如果是像之前的阮夜笙一样谨慎，行事只为规避消极后果，总是不太好的吧？总是主动地追求积极情感才好。所以我偏爱《交换影后》，而对军刀另一大作《探虚陵》则有一丝丝若有若无如影随形的恐惧。我喜欢欢乐的轻松的小说，也许带有难以言说的小小期许，也许想为自己的生活汲取能量和负熵。我怕读那些沉重的掩抑的文字，我怕长久以来的追寻却没有结果，怕最终竟一语成谶，怕到头来希冀成灰。
但这其实也是逃避，也许我应当正视它，直面它，以求更好的解决。不过这也需要时间和精力，来日方长，也不执着于时间不自由的眼下了。
对于阮夜笙的转变，我感到很欣喜，似乎是觉得如果别人做到了，那么也许我也可以。不一定是感情方面，我更愿意把它抽象为理智与情感的冲突，理想同现实的对撞。阮夜笙从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逐渐到发乎情止乎礼的克制，在我简直是令人心安的转变。我于是知道那些折磨的否定和怀疑终会开花结果，知道茨威格所言——当个人理想与命运碰撞，便是人类群星闪耀时。
我取下这个标题，一是遥想主人公的将来（本来想胡诌一番自己的预测，担心会伤害小伙伴们的阅读体验，万一蒙对了还会给军刀造成一定的困扰，就保留在心中啦），二是当作第一篇长评的门开。如果说还有什么的话，可能也是对自己的暗示吧——别太拘束，坦诚待人。
感谢各位看完这么连篇累牍一大串，预祝军刀和各位姬友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