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首辅养成手册》

孙从琬前世今生
本篇同人YY文可接上篇6月18日所发《当时只道是寻常》、7月2日《唯有幽人自来去》两篇YY文。
我是孙从琬，一品诰命夫人，我的夫君是当朝首辅罗慎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敬如宾。
沿窗大炕上还堆着我没做完的一件中衣，大概做不完了。外头下雪了吗？风呼呼的，屋子里太热，我满身大汗，一吸气，胸腔里拉风箱一般。丫鬟们静静地立在两旁，但我知道我快死了。
人人都说我福气好，夫荣妻贵后院清净。此处我应有叹息。我其实心里知道，旁人皆可怜我憎恨我背后指点我。我夫君是个位极人臣心狠手辣的奸臣，无情无义。而我，无爱无宠无子无女无父母高堂。自从夫君投靠汪远，因我不肯自请下堂，父亲就将我从孙家族谱上以有辱家门之因除了名，他因自己收了这样一个学生深感羞耻与自责，没多久郁郁寡欢就去了，我竟然连孝都不能戴。母亲跟着去了的时候，我跟着棺惇跑了十几里路，哭倒在雨里，落下这病根。去年遇见过程夫人一次，她木然地看着我，当年名满京城的谢二小姐，憔悴疲惫，和我那么像。她大概明白我，像我明白他一样。
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深。
活该啊，谁让我鬼迷了心窍。
帘子掀开处，我已经看不大清楚。应该是他来了。一双大手轻轻替我拢了拢被子，我的眼泪扑簌着直落，那手犹豫了一下，带着薄茧的手指滑过我已经枯萎的眼角和脸颊。那声音依旧浮冰碎玉般清澈又疏离：无需担心，你很快会好的。
我这半生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喜欢什么。我是个徒劳无功的攻城者，护城河都过不去。洞房前我从未见过他，但盖头掀开时，我傻瞪瞪地盯着他挪不开眼，我的夫君竟然这么好看呢。贪念是从那一刻开始起的吗？我守不住我的心，总想他在我面前和在别人面前为何一样疏离客气无喜无怒，我想要他对我不一样。哪怕极少的床帏之间，我和他都隔了千重山万重水一样遥远，我哪里热得起来？他总是彬彬有礼不动声色，哪怕我恼怒下提出把两个陪嫁丫鬟抬成姨娘，他也不过看了我一眼说：好。
或许，我一开始就错了。年少时父亲曾建议他在我家读书时做我的先生，被我拒绝了，男女七岁不同席，我怎好有一个比我只大几岁的师兄来做我的先生！后来母亲给我请了女先生。是我错过了青梅竹马。是我错过了他！
我知道他曾经有个妹妹叫宜宁，和他并不亲近，被英国公认回去后嫁给了忠勤伯世子。那女孩听说长得十分好看。我知道她因后院纷争病死后他心里很生气，竟也不愿意回后院睡了，家中两个姨娘也来哭过。他大概是因此厌恶了后院不宁。忠勤伯被夺爵后我就知道，他挂念着妹妹的。
他不是没有心，是我太晚了。还能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错过。
我握住他的手，不肯放手，合上眼。
*******重来*******
上天慈悲，我睁开眼，回到年少时。
父亲问：罗三虽然年纪轻，做你的先生倒绰绰有余，你跟着他读书可好？
我心跳如擂鼓，鼻子发酸，手臂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眼角发涩。只低了头笑：师兄学问毋庸置疑，就怕他嫌我笨拙。
父亲大笑。他应该和罗老爷通过信了，要等他中了进士，才会订亲。
回到房里，我抱着被子哭了一夜。夫君，我来了。
我和他有了婚约，父母之命。我和他有了师徒之实，他教我读书。
隔着屏风，我一直偷偷看他。心里不胜欢喜，在这之前，墨竹林下我就偷看过他，我忍不住欢喜。他和前世不同，他经常笑，说话不是那样疏离。
我等了三年，他中了状元，比上一世还要好。是因为我吗？他那么细心那么体贴。他甚至知道什么时候我起了玩心来了访客，他总是让我欢喜，喜不自胜。他什么都和我说，我也经常去他家走动。
这一次，我见到了宜宁，不一样了，他和妹妹很亲近。还有他前世很早去世的嫡母也还在，是我重生一次改变了吗？所以他有母亲有妹妹，才不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了吗？小小的女孩子才十二三岁，想起前世病逝的女孩子，不到二十岁吧。我忍不住要对她好，我忍不住把我的喜欢告诉她。是的，我喜欢你三哥，宜宁。我喜欢到哪怕做妾都要嫁给他的地步。我知道谢二小姐一直喜欢你哥哥，但我就是喜欢他啊。
两世了。我不可能放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可我竟然宁愿我没有重来这一回。
他哪里变了？他利用我送信，竟然连我和他妹妹的名节和安危都不顾，任由我们被程琅劫持。而我还那么傻，担心没送成信给他带来麻烦！我还责怪宜宁毁了那封信。这一刻，我知道，有些人，他根本没有心！
我忍不住冲上门去问个清楚，他也说得够清楚。
我满心酸楚满心愤怒满心后悔。我打了他一个耳光，送给他一生诅咒。我其实恨不得打我自己才对！我是有多蠢才瞎了眼？
再后来，我哭着回到家，很快退亲后被母亲带去南方的外祖家里。是了，幸好，幸好我没有重蹈覆辙！至少我还有父亲母亲在！徐大人死后父亲很快和他绝了师生情。我从外祖母家出嫁的，夫妻和睦，我心早死了，嫁给谁还不一样。
几年后随夫君再回京城时，我才知道他早就结婚了，他的夫人，竟然是英国公府的魏宜宁，曾经的罗宜宁。我听说了许多事，有腥风血雨有翻天覆地，更多的是情深意重。罗慎远这个首辅，这一世竟然成了有情有义甚至为了夫人连命都敢不要的好男子？
我听得恍惚。我又错了吗？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有一天春天在花市上，我遇见了首辅夫人魏宜宁。她娇艳如花，眉梢眼角皆春意，被丫鬟小厮们簇拥着在看两盆双色牡丹苗。忽然他猛地撞进我眼里，他眼眸似水，眉目含笑，眼里只看得见她一个人。大庭广众下甚至就牵着她的手。
那个曾经是我夫君，那个差一点是我夫君的男子，我竟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这样的笑容……
原来我以为他的体贴他的细心，都只为了我，让我高兴。其实有一种人，是太阳，他对谁都温文尔雅悉心照顾，细枝末节他都考虑得周全。他对所有的人，这样的照顾只是一种屏障。只有对那个人，他斤斤计较暴跳如雷发起疯来什么君子形象心机深沉不动声色都不要了。他原来也会眉目含春情意绵绵宠溺无限。
他在我们面前不过在演一个罗慎远，罗状元，罗大人，罗首辅。他知道我们喜欢怎样的他，他自然而然就做到了。我只想要七十分，他却给足一百二十分。由不得我多想。只有在那个人面前，他不用演。他只是罗慎远。
我们以为的他，何曾是他？又何曾不是他？我以为我和他是不一样的，其实，我们在他眼里，无君，无亲，无师，无友。我们只是我们。他和她，是他们。
走不进他心里，不是我以为的他没有心。而是他的心，只曾经开过一隙、一息。
我魂不附体浑浑噩噩回到家里。一个人在院子里想事情。春日傍晚，微风暖暖。忽然想起前世曾经有一次大丫鬟来跟我说，在他书房多宝阁架子上，有一个盒子里装着绣着枇杷的旧书袋。我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过……原来是那样啊。原来竟是这样的。
外面传来孩子的嬉笑声，我的儿女们在找我了。这一刻，我才真的醒了，我是孙从琬，我的夫君年轻有为，自然是我的良人。我有爱有宠有儿有女有父母高堂，我掌着中匮，后院一个通房都没有。我自然是幸福的。
恨不知所终，一笑泯。